她突然发现,闲隐谷里的生活虽然单调,但至少比外面来得安全,也来得快乐多了。
“城里的生活好复杂喔。”苗弯月有感而发的说。
早上他们去过市集后,下午来到洛阳城南的观音庙。
“会吗?”白亦城拂整她刚才玩丢圈圈而微乱的发丝,牵著她到树荫下,避开炽热的阳光。
“会啊。”她点点头,半倚著他的肩头,坐得好不舒服。“在闲隐谷里,我和姊姊们不必担心没食物吃的问题,因为谷里有各种蔬果,偶尔义父也会打些野味,或者买肉回来加菜,我三姊很会煮菜喔,我们根本不必担心吃不到好吃的东西。”
“还有吗?”这一定是她看见有人行乞,和穷人家穿著褴褛-,努力做小买卖,却只能赚几文钱,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情况,才有的感慨。
“我好希望我可以帮他们。”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在庙前卖著凉饮,身上穿著补丁衣的大婶;大婶身边还跟著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很瘦弱,身上的衣服同样缀满补丁。
“能帮人一时,不能帮一世。”白亦城低首看著她。他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看得太多,世上不可能每个人都过著丰衣足食的生活,只要不偷不抢,即使劳累过生活,也是一种福气。
有些事能帮,有些事就算帮了也无济於事。再说,他不认为那位大婶会需要他们的帮助,她和她的女儿在忙碌中犹能相视而笑,神情里的满足,让人看了也会跟著快乐起来。
“我知道。”她点点头。“我只是有点难过,她们不能过更好的生活。”
“弯月,过好的生活,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富贵人家多争端,也容易为了钱而起歹念,与其如此,不如两袖清风,却过得心安理得。”
她生性善良,却不会滥用同情,而他这么说,只是让她不要因为看见别人的困难,就多愁善感,弄得自己也不快乐。
“我知道。”苗弯月抬眼朝他一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在看见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白亦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这几天里,她在他耳边念过太多这类的事情了。
“不会。”他背靠著树干,让她能更舒服地倚在他肩上。虽然她的同情不少,不过每次说的都不同,他从不觉得那是种叨念,反而只想安抚她,也教她懂更多这世上的事。
他希望她能知道更多事,开拓她的视野,却不希望她因此而改变原本的性情,所以他不要她太过沉溺在不好的情绪里:同情可以有,但不能太多。
“你真好。”苗弯月开心一笑,倚著他的肩享受午后清风的吹拂。“我也发现外面有好多坏人。”
“喔?”她埋怨的语气,让白亦城想起昨天他们救了一对差点被叔叔卖掉的兄妹,一个终身为仆,一个差点进了妓院。
现在那对兄妹在她的请求下,全成了金绣庄的人,帮忙打杂和跑腿。
“可是我才不怕遇到坏人。”她一副谁怕谁的语气。
“因为有我会帮你打坏人,对不对?”他横了她一眼,想起昨天他被她当成打手,指挥救人的状况。
“对啊。”她贼贼地一笑,“不过就算在闲隐谷里,我也不用怕坏人,因为我有个武功很好的四姊,她一定会把坏人修理得惨兮兮的。”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坏人都让别人打了,那她呢?
“我在旁边摇旗呐喊。”她一本正经地说。
白亦城忍不住大笑。搞了半天,她就出一张嘴,其他要出力的事全让别人包了。
“喂,你别再笑了。”苗弯月皱眉看著他,觉得他的笑声里,有严重耻笑她的意味。
白亦城仍然笑个不停。
“不准再笑了!”她伸手捂住他嘴,语气凶恶地威胁道:“你再笑,我就不要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拉下她的手,他深吸口气,让嘴角尽量不要往上扬。
苗弯月狐疑地盯著他的脸,他明明没有笑,可是她怎么觉得他还是在笑?
“弯月,你有四个姊姊对吗?”为免佳人恼羞成怒,白亦城连忙转移话题。
她点头,“对。”
“那你们平常都做些什么?”依她的说法,闲隐谷外人罕至,就她们五姊妹和义父住在那里而已。
“小时候,大姊教我们念书,后来大姊出谷了,义父比较常陪我们。二姊最喜欢玩有毒的东西,也很会想点子整人,像麻痒粉,就是她送给我防身用的。三姊对医书比较有兴趣,也很会做药膳。四姊最爱练武了,她的刀法很厉害哦,连义父都说,四姊在江湖上也算是个高手了。”
“那你呢?”怎么没说到她?
“我排行最小,也最笨,什么都学不好,可是姊姊们都很疼我,要出谷之前,大姊帮我昼地图,二姊给我麻痒粉和一些毒药防身,三姊给我一些伤药和解毒丸,四姊教了我一招刀法,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吓唬别人,然后抢到时间赶快逃跑。”
“你觉得自己很笨?”他轻声问道,神情十分温柔。
“对啊。”苗弯月点点头。“和姊姊们比起来,我什么都不会,还老是迷路要她们来救我。”她顿了下,然后娇憨地笑了。“可是我不会自卑,也不觉得难过,义父和姊姊们都要我开心就好,他们说,人生最难得的是知足和笑口常开,聪不聪明、能不能干根本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活得快乐。”
“你就是这点让我喜欢。”他伸手搂她入怀,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在大街上。
苗弯月很喜欢偎著他,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拉著他手臂、和他搂抱著她是有差别的,她忍不住偷瞄四周,有没有人在看他们?
“白亦城,有人在看我们。”她小小声提醒,害羞地把脸埋入他胸前。
“别理他们。”白家人从来不在乎别人目光,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不必管他人怎么说。
“可是我会害羞!”她低叫道。
“习惯就好。”他说得真顺。
“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厚脸皮。”她推了推他,白亦城顺她的意放开她。
“我会厚脸皮吗?”他一脸无辜的问道,“我记得前几天还有人天天拉著我,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还不都是礼教不允许的亲昵行为。
苗弯月语气正经,慢吞吞地回道:“一个我不会害羞,一个我会。”
白亦城一怔,终於忍不住炳哈大笑。
“弯月!”他真的是败给她了。
“喂喂喂,放开我啦。”他又抱著她了。
四天前,这男人连手臂被她拉著都有意见;四天后,这男人动不动就爱抱她、搂她、亲她。
虽然她是不介意他搂抱她,因为他的胸膛让她很有安全感,靠起来也很舒服,可是这种前后差别未免太大了点。
他还好吧?她有点担忧地暗忖,忍不住伸手放到他额上。
“你在做什么?”
“奇怪,没有发烧呀。”她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有点怪怪的?
“当然没有,你在想什么?”她神游到哪里去了?
“我真的觉得你怪怪的。”她转过身,表情严肃的看著他,“你这几天对我好好。”
“对你好,不好吗?”他挑高一眉,像是在忍笑。
“是很好,可是很不对劲。之前你一直对我念『男女授受不亲』那一类的话,可是现在你不但不念了,还老是对我搂搂抱抱的,白亦城,你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说到最后,她一脸担心地问。
义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一个人个性或行为出现跟原来完全不同的大逆转,那就代表有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