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前些日子,老总管还在茶楼听到说书的将这件事编成故事,将命案的情形描绘得又可怖了三分。
而当他得知这女女圭女圭居然逃月兑劫难还活着,不禁惊诧地睁大了眼。
那小女孩扑通一声跪倒在紫瑄的面前。
“贝贝的爹娘全都被坏人害了,求宰相大人为贝贝一家申冤……”
她小小的身子伏跪在地上,哭得直抽气,紫瑄心中一痛,急忙蹲抱住她。
“乖……别哭了。”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你爹娘若真有冤屈,朝廷会替他们做主的。”
说罢,她扶起小女孩,“老前辈,不瞒您说,萧氏的案子皇上也早已知晓了,圣意正是要彻查。我前一阵子去江苏便是微服查访此案,可惜……”说到这里,她蓦然想起和沉湛的那段初遇,不禁回望了他一眼,双颊发烫,勉强回神,“可惜那时尚未查得线索,便被皇上召回了邑州。”
云石老人点点头。
紫瑄又承诺,“请老前辈放心,待想到稳妥之法,我定会上折子奏请皇上重新调查此案,想必皇上应会答应重审,以逮住凶犯。”
第六章
而此时,在苏州的巡抚衙门。
蝉鸣阵阵中,宓谦抛下一堆公文,正独自在后院的凉亭中纳凉品茗。
庭院中草木葱茏,熏风徐徐,他舒服得就快要睡着了。
昏昏然间伸手拿起一旁石桌上的茶杯,手指尖端上却莫名起了一阵痉挛,十指连心,痛得厉害,不由得乱扫,试图止住抽搐,结果砰的一声,上好的白玉茶杯摔碎在地。
宓谦猛地睁开眼。
“哟,大人,您这是怎么啦?”他的管家正陪在一旁,见到此景不免一惊。
“要出事……要出大事了!”他惊骇地喃喃自语。
避家讨好地赶紧拿扇子振风,“没事儿,那是给热的——”
“热的?”宓谦拿手一抹额际。果然,全是汗!
他从躺椅上起身,在凉亭内不安地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急道:“快,备轿,去东安寺!”
“大人,这大热天的去庙里干什么?”
“嗯……”他皱眉想了一想,“去敬敬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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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值盛暑,东安寺中却有许多百年大树遮蔽,十分清凉。
穿过香火缭绕的前院,宓谦迳自去了后院的住持禅房。
房里满室清幽,惟有一下一下悠长而缓慢的木鱼声。
“……如今皇上已把江苏一省的官场视作顽疾,本抚是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出一点差错……倘若、倘若萧氏那桩案子露了底,扯出盐道衙门那些丑事,那本抚的官程岂不是——”
“抚台大人,”老方丈停止敲击木鱼,打断了他的絮叨,“你且看。”
说罢,他起身拿起身边的一浅碟清水,步出禅房几步,泼出了门外。
此时烈日当空,石板地烫得可烙饼,那一小碟清水在阳光下很快蒸发殆尽。
老方丈回过身来,“眼下地上可还有痕迹?”
宓谦一怔,“没、没有了。”
“这便是了。”老方丈念了一声佛号,“抚台大人试想,萧氏的那桩案子已经过去,除了你和阎大人、贺大人,再无第四人知道详情,岂不正像这阳光下的水,一点痕迹都没了?”
“这……”他一时想不透彻。
老方丈又缓缓叹道:“这些被晒干的水已无迹可寻,只要你不盯住泼过水的地方看,更不再把新的水泼到上面,门口的这块干地断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宓谦恍然大悟,回府后急忙写了一封密信给阎合,劝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可惜阎合自恃谋略过人,并没有听他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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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常州福泰酒楼。
二楼的雅座中,紫瑄正忧虑地站在窗边远眺。
约六七日前,她佯称病已被神医治好,上奏折请求就近再查萧氏一案,逸帝果然准了。随后,太医吴清源先回到都城邑州,紫瑄把丫头小菱丢在家中,只和沉湛一起亲自来常州。至于手下的那些人,除了原先护送车驾来的百余名禁军侍卫外,又向臬台杨明堂调拨了一干兵丁和衙役。
但派人暗地里查访了多日,却仍一无所获。
沉湛走过去,含笑从背后搂住她,但他不问她正在想什么,却道:“我正在想一个问题。”
紫瑄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不觉好奇,“是什么?”
“我在想……”他搂着佳人,却又故意微微皱起眉,“你先前日日都侍奉在君前,幸亏是扮了男装,否则……岂不是压根就没有我的份?”
“胡说什么?!”她不禁感到又羞又好笑,轻推他环在腰问的手。
他却搂得更紧,“我从不胡说!”还大言不惭地逗她,“我的紫瑄扮作男装自是风度翩翩、俊雅不凡,换回女儿装,也是可将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下去!”
他这话也不算信口开河,只因紫瑄女儿态时特有的那种娇柔美丽,他近几日是早已饱览。无商不奸嘛,自从云石老人答应替陆抚台诊治以来,他便趁机狡猾又霸道地向她索取了他的那份“报酬”。
紫瑄蓦然想起先帝冕宗在位时,曾当着上书房几位机要大臣的面,打趣说过,“廷轩呐,你若不是男儿身,朕也要替皇儿们向你求亲啦!”
思及往事,她不觉苦笑。先帝若知道他破例提拔的这个年轻书生,真是个女儿身,恐怕第一个兴起的念头不会是求亲,而是将她这个犯下欺君大罪的人打入死牢吧?
沉湛忽然又在她耳畔落下一串细细绵绵的啄吻,引发她的一声低吟。
“知源……”她费力地唤他,“别闹了,这是在大街上。”
岂料他伸手就将窗边的竹帘扯下,然后将怀中的娇躯翻转过来,垂眼望着她,俊美的唇角噙起一抹邪邪的笑意,“这下子半个人都不会看见了。”
他若要执意耍赖,她是绝对斗不赢他的。
她立时红了脸,心跳耳热,来不及再说什么,他的唇便如影随形地覆了上来,不给她一丝拒绝的余地。他紧拥着她,在竹帘遮蔽下,肆意攫取着她唇瓣内的甜蜜芽芳。……
紫瑄不由得闭上了眼。
直到送尊菜汤的伙计在雅座外敲门,才将两人惊醒。
“两位公子,小的送汤来了。”
唇舌间的缠绵被迫戛然而止,沉湛没好气地应声,“端进来吧!”
她见他气恼的模样,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手,轻轻推他一起重新入座。
伙计送进一大盆香气四溢的尊菜鲜虾汤,讨好地搓着手,两眼眯成了条线,不停地在旁边道:“两位公子慢用,两位公子慢用,两位公子慢用……”
沉湛皱眉,掏出一锭碎银,“出去吧,没叫人不许进来打扰。”
“好的,谢公子赏!”伙计喜出望外,将银子当空一抛,又利落地接住。
举凡酒楼茶肆的跑堂伙计都有这样一套生财的法子,沈家名下那几间大酒楼也是如此,沉湛当然知道他们这些鸡零狗碎的毛病。
伙计正要拔脚告退,外面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还有几个人在大声喝斥,似在责骂那孩子多管闲事。这可不得了!他赶紧三步两窜地赶到窗边,掀帘探出脑袋——
“喂喂喂,吵什么?好哇,你们这群缺德带冒烟的倒霉鬼,敢抬个死人来我们福泰楼门口?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们——”他边说边恶狠狠地捋起袖子,一缩回脑袋却又换回了方才那一张笑脸,“嘿嘿嘿,二位公子慢用,小的这就下楼把那群倒霉鬼都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