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湛代她请求,“吴大人精通医理,恐怕早已知道廷轩这个病不过是装的。”他顿了一顿,边观察太医的神色,边接着说:“如今廷轩自然是急着想去见我爹一面。只是朝廷体制严苛,眼下皇上又离不开廷轩,若呈明缘由,多半是要夺情不准的,所以我们兄弟俩一思索,只得行这下策——托病。”
吴清源想了想,一咬牙,又跪下道:“下官明白了,此事但凭右相大人差遣,下官全依就是了!”
***独家制作***bbs.***
南书房中,逸帝刚批阅完十数份各地呈报上来的奏折。
小太监满禄进来通报,“皇上,太医吴清源从右相府回来了。”
逸帝忙放下手中的朱笔,“快让他进来。”
岂料太医进来竟是一副灰头土脸、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俊拔的眉宇一皱,不耐烦地沉声问;“吴清源,你给洛相诊过脉了?他的病况如何?”
“皇、皇上……”他吓得跪伏在御案前,“臣无能……洛相他——”
“他怎么了?”逸帝急得立起身。
“洛相病势沉重,臣、臣束手无策。”
“混账!”逸帝一听大怒,恰巧满禄端来一碗莲子羹,他气恼地一挥手,连托盘带碗都摔翻了,金漆的托盘掉落地,白玉碗和汤匙更是摔碎在御案旁。
满禄吓得忙招司职的小太监进来打扫。
逸帝厌烦地瞥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转回书房中央,阴着脸怒道:“吴清源,你在太医院的年头也不短了,又是太后她老人家最宠信的,朕才独独派你去右相府。洛相因何染病,你竟然诊断不出来吗?”
吴清源惶恐地跪在那里,“臣罪该万死!洛相的病势实在古怪难懂,臣平生未见此例。”
“你——”逸帝一时气结。“好好好,你看不了,朕再派别人去,把太医院的老东西统统都派去,朕就不信你们这些人全是一帮尸位素餐的蠢材!来人!”
罢要下旨,他忙上前膝行几步,“皇上,如今这天下可救洛相的,恐怕只有一人。”
逸帝紧盯住他,“谁?”
“此人流落在民间。”
他暗地里吸了口气,按照原先和沉湛拟好的台词说道;“十五年前,先帝时陇西一带曾有大瘟疫肆行,后来却有一人广施草药,与人看病,分文不取,皇上那时虽在深宫读书,此人的名号却也是听过的。”
“你是说……”逸帝自幼博闻强记,目光只微微一扫便回忆起来了,“云石老人?”
“正是,臣所指的正是此人。”吴清源点点头,“臣惭愧,其实论起来,他还是臣的一位师叔。但论医道,别说是臣,就是臣的恩师,恐怕也是远不及于他。”
逸帝不由得叹了口气,“真如你所言,洛相就有救了。但他们那种人终年游历江湖,行踪不定,这一时半刻的,你要朕派人到哪里去请?”
“臣知道他眼下在何处。”
“哦?”逸帝大喜,“那么你快去将他请来!”
“不不,请恕臣无法办到!”他忙又吓得伏首顿地,“臣早已听说,云石老人在几年前遇到了一桩烦心事,从此便归隐在钱塘江畔,闭门不出。但凡要求他看病的,钱财事小,只是规矩甚严,若有一丝不合他的意,纵是王侯将相也一概不治!而且……”他为难地苦皱起一张老脸,“他还有一条出了名的规矩,绝不外出就诊,病人只能亲自去他的医庐。”
“什么,还有这样的规矩?”逸帝大吃一惊。
“是。”吴清源咬牙点头,“臣字字据实,绝不敢欺瞒皇上!”
逸帝不做声了,只在御案后缓缓踱步。须臾之后,执笔匆匆写下了什么,沉声道:“罢了,看病救人要紧,朕虽贵为天子,也只能依了他的规矩!满禄——”
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赶忙凑过来,“奴才在!”
逸帝把手中刚写就的旨意递给他,“让上书房以廷寄知会,此去浙江的沿途各省督抚,做好各自辖下的防范保护,若出了一点纰漏,朕拿他们是问!”
满禄领命,急忙退出。
逸帝又对吴清源吩咐,“朕会派一队侍卫负责洛相沿途的安危,你也陪着去,小心伺候。”说罢,他感到一丝困倦,不耐地挥挥手,“你下去吧,准备妥当,明日就出发。”
***独家制作***bbs.***
第二日一早。
晨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在竹林的另一头,有三个人在话别。
而不远处,另有七八个随从在马上等待,那都是沈府中自幼习武的家丁。
吴清源拱手,恭敬地向洛廷轩低头禀报,“下官已备妥了一切,只望右相大人一路上万事小心。”
“好。”她一颔首,由于心中挂念老父,说完便转身上马急欲出发。
沉湛陪在一旁,亦翻身跃上另一匹高头骏马,挽起缰绳,诚挚地道;“吴大人也请多保重。”
言讫,两个人并驾驰出,随后的家丁护卫们亦紧紧跟上。
尘烟扬起,吴清源呆望了半晌,才慢慢地走至竹林的另一头。
另一边的阵势却严整得多,百余名禁军侍卫,白钟银甲,列队在官道两旁,当中停了两辆马车。当先一辆大而华美,只是帘幕紧闭,晨风中边角不扬,随后那一辆却小得多。
“吴大人——”领队的一名侍卫下马迎向前,“可否启程了?”
吴清源还未答话,前面的车厢侧壁忽然掀起一角,探出一张秀美的小脸,原来是小菱。
只听一片静寂申,她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吴大人,相爷方才点了头,该启程了。”
“是,下官明白。”吴清源恭敬地低下头。
领队的侍卫上马一扬鞭,声色凛冽,“前面的去探路,有山贼劫匪,杀无赦!其余的护好右相的马车,皇上有吩咐,右相大人眼下病弱,不宜急着赶路。”
于是,大队人马慢吞吞地在宫道上行进。
可怜小菱一个人蜷缩在华美的车厢中直生闷气。
都怪小姐不肯让她随他们同行,这老牛拖车似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杭州呀?
第五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水乡泽国,盛夏时节正是草木葱茏的时候。
杭州,巡抚衙门。
空中烈焰当头,暑热难耐,衙门后院的宅邸中一片死寂,惟闻浓荫深处的声声蝉鸣。
一串脚步声穿过爬满藤蔓的长廊,且越来越急迫。
“哎哟!”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府上的老总管喝斥一路狂奔的门房,“跑什么?撞翻了叶大夫,你吃罪得起吗?!”
“小、小……”门房大口喘气,一时竞答不上话来,只得连连伸手向后指。
须发花白的叶大夫咳了一声,“总管请留步吧,我这就赶回去帮抚台大人配药,幸好药材都是铺子里现成的,一配齐,就让我那小伙计送到府上来。”
“好。”总管满意地看着老人家穿过长廊走远,然后才转向一边,压低声恶狠狠地威吓,“你不要命啦?!大人才刚服了药勉强睡下,你就跑到东院来嚷嚷,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总管,”门房这才缓过气来,“是是……是小姐回来了!”
“你说什么?”老总管登时呆若木鸡。
难道是离家多年的二小姐?
毋需门房再多说,沉湛已陪着洛廷轩步入东院。
老总管回首,细细打量之下不禁老泪纵横,“小姐,可真是你回来了?”
她连忙向前扶住跌跌撞撞的老家人,“是呀……曲伯,你没看错,是紫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