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主仆的尊卑之分,他们乱不得的。”他耐心地为她解释,“我是堂堂御赐钦封的亲王,是他们的主子,他们行事都必须以我为重,绝不可以和我平起平坐。”
她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望着火光怔忡出神,叹息般地说道:“你们汉人的规矩真多,尊贵的和卑下的分得这样清楚,难怪从古到今,有那么多人想要谋反篡夺皇帝的宝座。能让天下的人都臣服在自己脚下,这念头只要想一想,都会让人发狂的。”
瑄王苦笑,忍不住搂紧她,“香儿,你说得没错。不过一张龙椅、一件皇袍、一方玉玺,就能让天下的兵戈不断。人一旦作起了皇帝梦,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毋需说前朝旧事,仅在一年前,在他皇兄登临大宝之际,围绕在龙椅周围明争暗斗的诡谲风云犹未彻底消散。追溯更前,掀起的腥风血雨更让人齿寒。
思及往事,他的心里一阵阵发寒,纵然身边的火堆仍在熊熊燃烧着,也无法让他感到一丝暖意。
他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得更紧,也许只有怀中的软玉温香才能让他忘掉过往的一切阴霾。
伴着雨声,藿香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怀里睡着,梦里,她回到十岁时在月雅湖底捡到月灵珠的光景——
“藿香,你心底有什么愿望呢?”
一道慈蔼但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问。
小藿香说:“我希望阿娘回来,陪着我和阿爸。我看到阿爸每天晚上都看着窗外的月亮哭,阿爸一哭,我也哭。”
“你阿娘已经到天上来跟我做伴了,她不能回去。你阿爸在你找到你的勇士之后,就会来到天上陪伴你阿娘,他就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找到我的勇士?”她不想阿爸难过。
“你的月牙记号会告诉你……藿香,要相信你的勇士。他会是一个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
藿香醒过来的时候,雨刚停,天色已经黑了,屋檐滴滴答答的滴着雨。
“我的月牙记号会告诉我……一个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
她举起手,就着窗外映入的月光审视着自己的掌心,月牙记号淡淡的,躺在她的掌纹上。
目光移到尚在睡梦中的瑄王,她喃喃念着,“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会是你吗?小天……”掌心隐隐又痛了起来,她伸过去握住他的大掌,奇异的,痛楚立即消失,“月牙记号会告诉我……是你……原来是你……”
“唔……”瑄王让她的动作扰醒,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真像个稚气未月兑的大孩子。“你醒啦!怎么不叫醒我呢,雨停了吗?”
“嗯,停了。”
“那继续上路吧!”
她主动偎进他的怀里,“再等一不好不好?”
“还困呐?到车上睡好吗?”
藿香摇摇头。“我刚作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我小时候,有人告诉我,我会嫁给一个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
“喔?我以为你会嫁给一个又好看又勇敢的王爷。”
“是吗?”她撑起身子看着他,目光深深,“那个王爷要娶我吗?”
瑄王捏捏她的俏鼻,“说这什么傻话,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想嫁给别人我还不许呢!”
她甜甜一笑,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但随即像又想到什么,皱起眉来不安的问:
“我听说,你们汉人向来三妻四妾……”她咬咬下唇,想到若跟别的女人分享他,她就有一种无法忍耐的感觉。
“我有了你,你以为我还看得上别的女人吗?”
“可是万一有比我漂亮的女人呢?”她赌气的说:“你如果娶别人,我也要去嫁别人。”
他板起脸,“把这个念头给我从你小脑袋中抹去。”
目光不意瞥到堂前的山神塑像,他拉着她起身,“好,今天路过这个山神庙也算是有缘,就请山神作个见证,我们拜堂吧!”
“呃,拜堂?”藿香模模微乱的发,“现在吗?”
“现在。”他坚定的点点头,为她将散在鬓边的一缕秀发体贴的拨到耳后去,深情的凝睇着她,“你可愿意做我的妻?”
她脸红的羞低了头,“哪有人这样当面问的,你问我阿爸去。”
他呵呵一笑,“总之现在没人出声反对,我就当大家都同意了。来!”
他将她身子转过去面对着门,自己唱起礼来,“一拜天地。”
藿香咯咯笑,跟着他也一鞠躬。
两人再齐齐转向山神像,瑄王再喊,“二拜高堂。”
她敛起笑,心中想着她阿爸的面容。阿爸,他就是女儿的勇士,你喜欢吗……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眼对眼,眸中净是诉说不尽的深情蜜意。
瑄王轻轻的道:“夫妻交拜……”说完,头一低,和她额抵着额,手执着手,“我们是夫妻了……”
“小天……”
不管她原本要说什么,现在全都融进了他占有的一吻中,他的唇舌与她的嬉戏着,也不怕山神笑他们不知羞。
山神庙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遮去这一室旖旎春光。
棒天日出时分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去,天光大霁。
他们离开时,藿香回头看着山神庙逐渐变小终至消失在自己眼前,脑中满是昨夜的甜蜜余温,她其实很希望这雨水永远不要停,让她多停留一会,不知为何,对于前方未知的未来,她开始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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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邑州。
瑶光殿的南书房中,逸帝正和几个臣子商议北方的千乘国犯境之事。
其中一位发丝灰白的老者正是当朝左相南斌,他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但背脊犹挺得笔直,行走毋需拄杖,应对上亦稳妥深沉。瑄王虽疏懒朝政,但与左相的交情却十分不错。
而此时正在窗边伏案疾书的则是一个面目俊秀的年轻人,正是右相洛廷轩。
瑄王递牌觐见时,洛廷轩正站起身来,“皇上,旨意拟好了。”
逸帝接过来,目光只粗粗一扫便道:“好,就这样,朕看毋需改动,廷轩,你就直接发下去吧。”
说罢,这位年轻的帝王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如千乘那样的小柄,朕给舒冉十万兵马已是绰绰有余了,他这回若再掉以轻心,给朕打败仗丢人,就可以卸甲归田了。”
洛廷轩稍一躬身,“是,臣回去即刻办。”
“皇上,九王爷回来了。”满禄领着瑄王,步履轻快地走入南书房中。
“听说你在辰州身边多了一位如花美眷,终于舍得回来了?”逸帝一看到这个跟他同母的弟弟就格外欢喜,当下从御座上站起来,亲自迎了过去。
洛廷轩和南斌忙告退离去。
“臣弟叩见皇上。”瑄王一掀袍子,就要跪下。
“欸,我们是兄弟,那些规矩就免了吧。”逸帝伸手挡下他。
此时外面骄阳如火,在清凉的南书房中,逸帝仅着一件石青色的缂丝常服褂,除去天子威仪,更多了俗世间翩翩公子的味道。
他笑眯眯地打量眼前比自己更俊拔潇洒的人,负着手说道:“九弟,满禄这奴才回来就巴巴地告诉朕,说他去辰州宣旨时,你正扶着一个美丽异常的女孩子上马车。有意思,你跟朕说邑州地气湿潮,要跑到南边购置些外宅,没想到如今连人带园子都有了。”
瑄王淡淡一笑,“皇兄说笑了。”
“你啊你——”逸帝忍不住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回御案后,“十几个兄弟里,唯有你跟朕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然同朕最亲。朕登基时风雨重重,九弟你也出了不少力。朕原本指望你我兄弟齐心,可惜你的本性散漫,既不喜朝政又不喜军务,倒是跟天家格格不入,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