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欲雪深吸一口气,缓和神情后才低下头。“娘没事。”她勉强笑了一下,抚了抚风君擎的头。“我们过去拜祭师公,让师公看看我们。”她牵着儿子,缓缓的步上山,每走一步,脑海中便浮现愈多当年的事,她深吸着气,不愿在孩子的面前掉泪。终年覆雪的山头,墓碑其实容易被雪掩没,但这里却没有;除了她之外,总还有人会来维持这里的干净。雪地上,留有方才点火燃烧过的痕迹,而墓碑上的字依旧清晰——没有人更换过墓碑,他的字迹仍在。母子俩重新将带来的祭品摆上后,风欲雪望着墓碑上的字,有些出神。
“师公,擎儿跟着娘来看您了,师公高兴吗?”风君擎主动点起香,对着析世老叟的墓碑开始说话。虽然没有见过师公,但从母亲的叙述里,他知道了一些师公的事,以及母亲对师公的孺慕之情,所以他很尊敬师公。风欲雪回过神,也点起香,朝师父的墓碑三拜。
“师父,欲雪来看您了,也带来您最喜欢的醉鸡和酒,希望您老人家笑纳。”说完,她将两人手上的香聚成一把,插在墓碑前。风君擎取出三个酒杯摆在地上,拿起酒壶将第一个杯子斟满,再恭敬的将酒淋在墓碑前的雪地。“师公,小擎儿敬你一杯。”
酒滴在冰冷的雪上,只见雪迅速溶化,在墓碑前形成一道类似河流的景象。母子俩沉默的蹲在墓碑前,静静的看着雪地。
“娘,刚刚那个人是谁?”风君擎突然问道。长久以来的东奔西走让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知道有坏人在追他们,而娘总是带着他躲得很好。
“那个人,是杀死师公的坏人。”风欲雪咬牙切齿。
“杀死师公的坏人?!”
“对。擎儿,你记住,以后看见他一定要小心,最好离他离得远远的,别让他有机会接近你,知道吗?”她不敢肯定自己能保护擎儿多久,只好教他保护自己的方法。
“嗯。”风君擎乖巧的点头应是。
风欲雪斟了第二杯酒,一样将其倒在那片已湿漉的雪地上。
“擎儿,是娘没有用,不能给你一个正常的生活。”她低语,想起长年的奔波、居无定所,对孩子满心愧疚。
“可是能够走遍很多地方,其实也很好。”风君擎并没有风欲言想象中的沮丧或不快乐。“娘,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擎儿不在乎住在哪里。”他惟一的希望是快快长大,保护母亲、让母亲不再提心吊胆度日。
“擎儿!”她感动万分,一手环住儿子祈求道:“师父,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您保佑擎儿能平安长大,不受任何伤害。”
风君擎也接着祈求道:“师公,我是擎儿,您要保佑娘身体健康、快快乐乐才是。”最后一巡酒过后,天色已暗。晚风吹起,带来冰冷的寒意,空中开始飘起细雪。
“擎儿,跟师公道再见,我们得回去了。”风欲雪边说边拉紧儿子身上的披风。
“师公,擎儿和娘要走了,明年再来看您。”他乖乖地说。
风欲雪收拾好带来拜祭的东西,向着祈世老叟的墓碑深深一鞠躬。“师父,徒儿要先走了,明年再来看您。”牵起儿子的手,她转过身,在一片白色世界中,一大一小的身影缓缓隐没。
慕容世家接连着出事,先是六弟的生死劫,然后是大哥麻烦上身,所幸这些事都在上个月告一段落。和家人短暂相聚后,他又恢复孑然一身。
救了皇上,报喜的事就交给六弟和未来的六弟媳去负责,慕容少擎没有回到慕容世家,反而继续他的流浪。对世情俗利他始终冷淡以对,富贵声名于他如浮云,所以在皇上屡次想招纳他为朝廷所用时,他不曾动过心,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并不是他对家人的情分凉薄,只是他一向不将感情形于外,但在家人遇难时,他又尽力付出,绝不推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会突然发觉慕容世家还有个“四少”存在。
事实上在慕容世家六位兄弟中,就属三少和四少像是隐士般不问世事;三少是隐居研究医理,而四少则是在天下川岳中穿梭,不曾有过固定的居处。
他有种感觉,在这世上,他必定遗落过什么,所以他不由自主的想寻找,就算穷其一生,他也不悔不倦。在他手掌中曾经流失的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直觉那是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他必须寻回。
六年前,只知道他重伤失忆被人送回,却不清楚那个知道他的身份、特地请人将他送回家的人到底是谁?顶着家人的不谅解,他仍是一意孤行、只身游走天下,不过自那回吓坏父母的重伤后,他答应了家人每到一处必定捎消息给慕容世家的人知晓,让家人可以随时找得着他、知道他的行踪,这才让双亲放心了些。
离开京城后,慕容少擎一路向西行,塞北的风光他已游过数回,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他特别想在入冬之前走这一趟。
祁连山下的草原是游牧的好地区,慕容少擎沿着祁连山区而行,沿路所看见的游牧人家却不多,或许是今天的天气有些不稳定吧。前方的树林隐约传来一阵争执声,慕容少擎不改方向,直直向前接近声音的来源。
“小表,我劝你还是听话一点儿,带我们去找你娘,否则可别怪我们以大欺小。”只见三、四个大人围着一个小男孩,口气与态度都不太友善,而那小男孩竟也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模样。
“你们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得听你们的话?再说,就算想以大欺小,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种本事。”小男孩倔傲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把他们看在眼里,那些勇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大师兄,这小表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让我好好教训一下他!”说完,一名男子卷起衣袖就想抓住小男孩,好好打他一顿。
小男孩身手十分灵活,笑嘻嘻的跳开。“哼,想抓我,来呀来呀,我才不怕你们,坏蛋!”他扮个鬼脸。这……这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小表,别跑!”那个男人边喊着边追了上去。
没想到那个小男孩虽然才五、六岁,轻功却练得挺好,他在树上高来跳去的,那个男人一时之间竟然追不到!这令那个男人面子挂不住,脸色更加难看了。
“好了!”被喊为大师兄的李鹤一脸沉怒,“连个小孩子都抓不到,真是没用!”
“我……是。”男人停下来,声如蚊蚋的应道,他退至一旁,可是眼睛依旧非常不友善的瞪着那个小男孩。风君擎一脸轻松惬意的坐在树干上,丝毫不将他们几个放在眼里。
“你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如果我要抓你,你绝对没有逃走的机会,还是听话乖乖下来,别逼我动手。”李鹤一脸冷肃地道。
“哼,我又不是被吓大的。”风君擎依然一脸不在意。
李鹤眼神一冷,毫无预警的朝风君擎出招攻击,风君擎机警的一闪,凭着灵活的行动力硬是避开了几招攻击,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小男孩而己,欠缺实战经验,当李鹤的身形一转,使出声东击西的手法,他便闪躲不及,被擒住了左肩。“要不要乖乖带我去找你娘?”李鹤威胁道。
“哼,休想!”风君擎才不吃他那套,继续挣动着。
“是吗?”李鹤眼神一闪,手腕随即加重了力道,风君擎痛得脸孔扭曲,却闭紧了口,叫也不叫一声。“说,你娘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