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她必须作下决定,必须舍去一份情。
托词想睡个午觉,支开一直伺候着她的小锦,骆问晓取出文房四宝,悠悠地磨起墨来。
执起笔,她微颤着手,紧咬下唇,狠下心缓缓落笔——
舍去的那一方,不代表在她心中的分量就比较轻,她只是无法弃重病的父亲于不顾。
要离开一个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是困难也是痛苦的。可是她别无选择,就算要痛一辈子,她也只能承受。
嫁给他,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事;他很忙碌,也不是个非常体贴细心的男人,但他确实关心她,尽他所能的对她好。
如果没有种种前仇,他们一定可以相守到老的。
如果不是他们两人都这么固执,各自守着自己不肯妥协的坚持,他们一定可以相守到老的。
但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
舍不得呀!想起他,她的泪又掉了下来,不小心沾湿了纸,糊了她的字,也糊了她的眼……
可是,她不能再贪恋。
***
扮成男装,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偷溜出堡,骆问晓雇了一辆马车,快速的朝临安城而去。
这一走,也许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她舍不得,却没有迟疑。
跋了十几天路,她终于见到临安城的大门,迅速的通过城门,她回到了骆家庄。
她敲了敲门,对着来开门的人笑着。“和叔,不认得我了吗?”
“小……小姐?!”骆和瞪大了眼睛。把人迎进庄门后,他一路喊着朝里头报讯。
“小姐,你怎么又女扮男装了?!”昔日的贴身婢女小喜第一个冲出来。
“这样比较安全。”她笑着回答,然后问道:“小喜,我爹他还好吗?”
“老爷受了点风寒——”
“我去见爹!”闻言,她迈步就走。
“等一下,小姐,你这一身……”老爷最不喜欢看见她这副模样了。
“对哦。”骆问晓也想到了。“小喜,快来帮我换衣服。”
方向一转,她回房更衣去,而骆和则匆匆去禀告骆镇平。
“老爷,好消息、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骆镇平挣扎着坐了起来。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才一场小风寒就让他卧床许久。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呀!”
骆镇平顿时怔住。“问晓?!”
“是呀,小姐知道您病了,特地从楚云堡赶回来的。”
“真……真的吗?”骆镇平不敢相信。难道……向天不再恨他了?
“当然是真的。”骆问晓刚走到门口,听见父亲惊疑的语气,立刻撩起裙摆奔了进来。
“爹!”她忍住盈眸的酸楚,坐到父亲面前,紧握住案亲的手。“是我,我回来看您了。”
才多久没见,爹的乌鬓转为灰白,记忆中的红润神色不再,那副憔悴消瘦的病容令她看了就心疼。
“爹,你怎么会病成这样……”骆问晓忍不住哽咽。
“爹没事。”看见日夜思念的女儿回来,骆镇平欢欣不已。“让爹看看你有没有变?嗯,看来你过得很好。”比起当初出嫁时的清瘦,她是丰腴了些。
向天……至少仍是是非分明的,没有因为仇怨而亏待他的晓晓。
“我很好,向天对我很好……”骆问晓心疼的抚了抚父亲的双颊。“可是爹,你瘦了好多。”
“爹老了,身子骨难免差一些。爹一直都挂念着你,现在知道你很好,爹也可以放心了。”才说了一会儿话,骆镇平就感觉累了。
骆问晓细心的发现父亲的疲态。“爹,您累了,还是先歇会儿吧。”
“爹想跟你多聊聊……”他十分想念这唯一的女儿,好不容易才盼到她回来,他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还有时间的,我又不是马上就走。这次回来,我一定要盯着你恢复健康,我才能放心。”
听见女儿要留下来住一阵子,骆镇平这才放心了些,合上眼平稳的睡去。
骆问晓端详父亲的睡容好一会儿,直到他放松眉头,完全沉入睡梦中,她才离开。
***
才回家一天,骆问晓就发现父亲的身体似乎比想像中还要糟。
和大夫谈过之后,她满月复疑惑的问:“和叔,爹明明是风寒引起的身体虚弱,为什么服了药的结果,却是病况不断地加重?”
“这……”骆和嗫嚅着,“老奴也不明白。老奴完全按照大夫所给的药方抓药,也依大夫交代的方法煎药,老爷的身体却总不见起色。小姐,会不会是老爷太过思念小姐,所以病才一直不好?”
骆问晓想了想,有可能吗?
“大夫给的方子呢?”
“在这。”骆和正准备再去抓药。
骆问晓看了看。“和叔,麻烦你看着我爹,我去抓药。”
“小姐!”骆和阻止道。“这种小事还是让老奴去吧,小姐一个姑娘家,单独上街毕竟不太好。”
“不,我回来就是要照顾爹的。以前都是爹在照顾我,现在他病了,我也一样要照顾他;除非爹的病好了,否则我一天都不能安心。”骆问晓说完,拿着药方子就出门去,骆和连阻止都来不及。
小姐……是怀疑什么了吗?
***
在药铺子抓了药,骆问晓急着赶回家煎药,不过她才踏出药铺门口没多远,就被人拦截。
“一段时间不见,骆姑娘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呀!”赵祥生涎着脸说道。多亏及时接到消息,否则他就错过这么个好机会了。
“又是你。”骆问晓冷哼道。
“骆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只是想知道骆姑娘成亲后过得可幸福,纯粹关心,没有其他意思。”
纯关心?!他这种表情要是叫关心,全天下大概没有什么叫“不怀好意”了。
“与你无关。”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好歹我们两人也算旧识——”
“谁跟你是旧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骆问晓打断他的话,气怒的站在原地瞪他。
“要不是令尊从中阻挠,我们早就成夫妻了,哪会落到现在你远嫁他方、我黯然神伤的结果。你何必这么见外呢,问晓——”
“住口!”她这辈子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我的闺名岂是你随口叫的,现在的我是‘楚夫人’,请你记清楚。”
“哼,你以为楚向天还会要你吗?”赵祥生嘲笑道。
“什么意思?”
“你们两家的恩怨我是不知道啦,不过身为堡主夫人竟然会留书私逃,全天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这种女人呢?!”
骆问晓的脸色一白,但仍强撑着,不愿显露任何被击垮的模样。
“楚家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姓赵的外人干涉。”
赵祥生这回学聪明了,没被惹得大发雷霆,反而笑得满脸自得。“楚家的事我也懒得管,我只是关心你呀,你可知道自从你离开后,我是多么的思念你,想你想得都病了——”
“恶!”
藏在一旁观望许久的人已经听不下去了,发出作呕的声音。
“谁?”他才开始要发挥深情男主角的口白,谁敢那么不捧场的当场傍他难看?
既然被发现了,躲在一旁的两人干脆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恶,真是恶心!”云飞絮掏了掏耳朵,巴不得把刚才听到的话全挖个干净。
“你……你们是谁?”
赵祥生被来人吓了一跳,但一看见前头那张娇美动人的面容后,差点连魂都被勾走了。
他这种直勾勾的眼神可有人不满了,站在云飞絮后面的男子跨步一站,将她搂入怀挡去她大半身躯,不让人再打量。
“你这样教我怎么说话嘛!”埋在他怀里,她低低抗议道。
“我不喜欢他看你。”他简短的说。
“好啦,那我用面纱把脸盖起来,这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