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姬能识大体、肯退让,真是太好了。龙心大悦的晋献公欢喜新人的婉转柔媚,又将时新奇巧的首饰赏赐给骊姬。
一连数日,晋献公都留宿纬云台。
霓棠歌舞、管弦官商,骊姬的香闺是温柔乡,一点一滴地消磨掉晋献公称霸中原的野心。
落水的花琉寒热大作了两夜才降回正常体温。
在骊姬伴随献公游宴时,服侍花琉的侍女们七嘴八舌地告诉她被申生所救的经过。
祸兮福所倚。她被世子搭救的事迹不知羡熬了多少怀女。
病中的花琉情思萦逗,不能自拔。冥冥之中是否有天意操纵著世间情缘?被宫女们宠溺娇养的花琉昏昏沉沉地想。
夜阑人静,琅佩相击的清脆声响传入花琉耳中,酣甜沉睡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旋即放心合眼。
是姊姊。好美……她朦胧地含笑入睡,隐约闻到酒气芬芳。
冰冷的手拂过花疏额头,姊姊的纤纤柔夷涂上鲜红蔻丹,白玉般的手腕有金钱玉环,互竞辉华。
“……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粗嗄怨毒的声音全然不像焰璃以往春风拂人的悦耳动听。
姊姊?喝醉了吗?还是著凉了……眼皮滞涩的花琉心里想问,却发不出声音来。
“绝对要以十倍、百倍来回报那个贱婢!”焰璃微醺地喃喃自语,森冷如寒雪冬风。
“为了你,也为了我……要战斗!”
不安的花琉微微挪动脸庞,姊姊跟平常不太一样。
“……等著瞧吧!”一直压抑自己,满面笑容地广结善缘,焰璃不由得在酒后吐露心声,“我绝不会原谅错待我们姊妹的人!饶了她只是暂时……我要做的,将是致命的一击!”
好冷!花琉蟋缩成一团,感觉到姊姊静静地为她拉拢被子。
窑萃的衣裙摩擦声音告诉花琉姊姊已经离去,一切归于沉寂。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像是一场梦。
对……花琉的最后一个意识是,我一定是在作梦。
第七章
救了花疏一命的申生不时前往纬云台探望受惊的病人。在此之前,心怀感激的焰璃也不时遣送时果、鹿脯羊羔答谢申生,也乘机拉拢三位公子。
饼意不去的申生除了拜诣道谢,也不忘为小病人搜寻解闷玩耍的物件。
“夫人!世子来了。”丫头笑脸盈盈地向焰璃通报。
正簪上一串翡翠点金步摇的焰璃淡然一笑,“知道了。请世子到花庭小坐,奉茶。”
侍友们因申生的到来而骚动,文武双全、英姿飒爽的申生一直是年轻宫女们爱慕的对象,虚怀若谷的谦和也博得最难缠的女官欢心。和这位年龄比他还小数岁的庶母同席时,申生总是正色端坐、目不斜视,不敢有狎匿轻浮的言行。
由侍女口中,焰璃得知世子申生的确是一位正人君子,不是做表面功大:对地位卑下的宫女也和颜悦色,除了君王赏赐给他的三位侍妾,他从未对侍女有过轻薄之举。
想不到这污烂泥沼中也有白色莲华,焰璃想。
梳妆完毕,她移步红叶绯灿的花庭,远远地就听见花琉的笑声。
世子今天为她带来的“玩具”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狈,摇头摆尾的惹人怜爱。
年幼的花琉不必顾忌尊卑之分和繁文褥节,得到两只小宠物的她开心地蹦跳,申生微笑宠溺地望著她,没有往常恭谨严肃的客套。
妹妹的稚情流露,令焰璃又表又妒。曾经她也是不知忧愁的少女,却被变故逼迫长大……不!不要再去想。她挥开了感慨,施施然向申生面前走去,在众多宫娥簇拥下,和申生、花琉谈笑风生。
心跳的声响加快,在她的欢颜掩饰下,应该没有人会知晓吧?焰璃想。
罢退朝的晋献公来到纬云台,看到的是宠妃和爱子遥遥相对,宾主互敬攀谈,一团和气,宫娥、女官随侍左右,而花琉却在席间追逐小狈,逗得众人吃吃而笑。
龙心大悦的晋献公在和申生对弈三局后留在纬云台午歇。
“殿下。”花琉向这位宛如兄长的世子请教。“狗儿……要喂他们吃什么?”
“这……”申生一怔,“应该是肉酱吧,虽然已经断女乃,小狈还不能吃骨头。
颇觉满意的花琉又问了一道难题小狈的“家”呢?
于是,在其后五天内,众人惊讶地看著世子忙得人仰马翻,为狗儿搜罗可能的“家”,藤篮、竹笼、铁笼……最后是木屋雀屏中选。
不受拘束的花琉亦跟著申生团团转。
四月中旬。
纬云台传出喜讯焰璃夫人有孕了!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骊姬的生产朗上,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哪!
晋献公虽然欢喜,却得冷落骊姬,性喜热闹的他自然往别的嫔妃处去,焉能保证不会再有新宠?
有人欢喜有人忧,骊姬的脾气随著肚皮的隆起而变得暴躁。
“我好担心姊姊哟!”花琉闷闷地对申生吐露心声。“她那么不快乐,我却不能为她分忧解劳。”
申生凝望著这个清灵剔透的少女,安慰她道:“这只是过渡期,往好的方面想,我又多了一个弟弟或妹妹了,而你则升格为阿姨。”
申生成为纬云台的座上常客,即使是探望有孕的庶母,他也谨慎地不落人话柄,有时与重耳、夷吾等人同行,有时陪著真君来访,为心烦气躁的骊姬谈笑解闷。
失之东隅,收之桑愉。
虽然君王的宠爱稍退,骊姬却因申生的拜访而提高她在宫人心目中的地位。
这天,被申生邀请同来的是优施(作者按:古时演戏为业的男子称优,施为其名,文中的优施类似现在的“商人甲”,有既定身分阶级的含意在),面如冠王、风流恫傥的优施从小就出入宫禁,以演戏歌唱来取悦嫔妃,甚受晋献公的璧幸,到现在虽然年龄增长,宠信的程度依然未衰,风趣健谈的优施有许多乡野传奇、外国轶史说给骊姬听,迎合众人的兴味。
十一月的酷寒天气里,骊姬开始阵痛,从未经历过的痛楚令她失去镇定,呜咽哭泣。
为什么身为女子就得忍受一切不平等的待遇?如果我死了……就能解月兑……被阵痛折腾至半昏迷状态的焰璃颓然放弃奋斗,唇青脸白,手足冰冷。
锋云台外的冬雪翩翩飘落,并不理会人世间的悲喜离合。
一夜之间,气候回暖:当辰初时分,助产的宫娥欢喜地奔走竞告:“夫人平安生产了!”这才发现纬云台外的红梅居然在一夜之间齐放盛开,雪白世界中,灿灿漫漫的一片嫣红,幽香扑鼻。
正在夏姬处准备用午膳的晋献公来不及吃饭,便急急往纬云台赶来。
喜获麟儿又碰上红梅盛开的奇事,众人啧啧称奇。
献公英得合不拢嘴,“这个孩子想必有些造化。”他低头苦思幼儿的名字。
“我在纬云台当了十几年的差,也没见过腊梅这么盛开的景象,倒像是梅精约好了齐放的模样,真是稀奇!”一位宫女低声说道。
晋献公灵光乍现,“就命名为“奚齐”,以志今日之奇!”
产后的焰璃更加艳丽丰腴,红梅花开的景象经过渲染后,又添了几分传奇:晋献公原本衰减的宠爱又移回骊姬身上,而且更加炽烈。
翌年正月,晋献公以骊姬才德兼备,立为中宫。
不到四年,骊姬从献和的奴仆身分蜕变为晋国第一夫人,登上了荣耀的顶峰年仅二十岁!
同年四月,夏姬因衣衫轻薄,又和卫士并肩谈笑,破人密告,在中宫娘娘盘诘问话时倔傲无礼,勃然大怒的献公下令苔杖,逐出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