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忌﹑愤怒﹑妒意﹐种种负面情绪积压在剑丰胸口﹐他不知道自已什么时候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眉姊看见了蓉仙偷偷服用避孕药﹐在何李玉凤纳闷蓉仙迟迟未孕﹐并悄悄询问眉姊时﹐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佣人迟疑了许久才透露缘由﹐澄清了何李玉凤的疑虑﹗她的媳妇真的在避孕。
抱孙心切的何李玉凤动了气﹐叫来不知情的剑丰盘诘实情。
“想不到你们是这样新派的夫妻﹐入了门的妻子可以和别的男人见面﹑交往﹐正经要你给我添个『香炉耳』却是推三阻四﹐偷偷搞避孕﹗”何李玉凤神色不善。
“避孕﹖”剑丰一头雾水﹐“谁避孕﹖”
何李玉凤气极﹐“你是死人哪﹗”她将蓉仙避孕一事说给儿子听。
剑丰闻言﹐一颗心冷了半截﹐随即扮起灿烂笑容。
“妈﹗您说的是这件事呀﹖我都快忘了。我跟蓉仙在度蜜月时就商量过了﹐婚后三年才生第一胎﹐在这之前要好好培养感情﹐过两人世界的惬意生活。”
“三年﹖”何李玉凤惊喘﹐“那么久﹖”
剑丰带笑地排解﹐何李玉凤怒气稍遏。
她不禁感慨懊悔﹐“不该高攀人家的『千金小姐』呀﹗娶了一个不愿生孩子的媳妇有什么用﹖我真是愧对何家列祖列宗。”
“妈﹐”剑丰极力忍住怒气﹐“您别急﹗再等两年吧。”
鞍完石青云看书法展览邀约后返家的蓉仙﹐一打开门﹐即面对一室凌乱﹐和神情狂暴愤怒的丈夫。
剑丰搜出她藏在内衣柜中的避孕药迎面掷来。
“这就是妳对我的回报﹖﹗”他狂怒嘶吼﹐“我这一年来所做的全是白费心机﹗”
蓉仙脸色发白。
“妳说呀﹗”剑丰不自觉握起双拳﹐青筋暴露﹐目光如炬﹐“我哪里做不好﹖﹗哪里让妳不满意﹖﹗”
他的心在淌血﹐有如刀割。
“你……你不了解……”蓉仙无助地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对妻子说出了残忍的真相。“妳根本没有心思要维持这个婚姻﹐孩子只会成为离婚的羁绊﹗”
“离婚﹖”蓉仙诧异麻木的重复这个许久未曾浮现心头的字眼。
听在剑丰的耳中﹐蓉仙的语气饱含希望。
“妳想都别想﹗”他猛然爆发的怒意一发不可收拾﹐大踏步抓住了蓉仙的肩膀。
剑丰眼中凝聚的风暴惊吓了蓉仙。
“不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惊跳而起﹐逃离丈夫身旁﹐退到角落﹐背贴着墙壁。不要再一次伤害我……她瑟瑟发抖﹐无言恳求着。
剑丰瞪视着妻子﹐双臂肌肉紧绷纠结﹐在一股想杀人或自杀——他恨不得能一头撞死算了——的冲动下﹐旋身向外冲﹐逃离家庭的战场。
嫉妒是一柄双刃的剑锋﹐伤人也自伤﹐尤其在对手是个不堪一击的荏弱女子时。当剑丰一次又一次地刺伤蓉仙﹐所有的痛楚都加倍转移到他的身上﹐让他体无完肤。
剑丰愈是咄咄逼人﹐蓉仙愈是节节退却﹐脸上失去血色﹑温柔的笑意褪去。
家庭成了战场——或是冰窖﹔不是怒火炽天﹐就是冷漠窒人。
放她自由﹐对彼此都好。剑丰痛苦地想。以前自己的妄言﹕“强摘的不甜。”又浮在脑际﹐问题是怕真的办不到。
看不下蓉仙惊悸担忧﹑口渐消瘦的模样﹐剑丰再一次“逃离”。
夜不归营﹑花天酒地﹐何剑丰的“青楼薄幸名”再度被打响。梦梦﹑姗姗﹑晓璐﹑晴雯……﹐知情识趣的夜玫瑰们如走马灯般在剑丰身旁转来转去。
花红柳绿﹐许久未曾想起的安绮枫蓦然闪过剑丰脑海﹔花容月貌早已模糊不复记忆﹐惨然尖锐的诅咒却越来越清晰。
有一天﹐你会因你的刚愎无情而尝到苦果﹐一个为利益而嫁你的妻子﹐绝不会真心去爱你。你的家庭将会是一座战场﹗女人﹐妳的名字该是预言家。
到底错在哪里﹖蓉仙茫然地想。剑丰的轻狂浪荡是本性﹖抑或是恶性循环所造成的﹖凌晨三点半﹐她的丈夫还在外冶游不归。
从避孕药所引爆的争执迄今已经十个月了﹐剑丰摇身一变成为同床异梦的陌生人﹐拈花惹草﹑绯闻不断﹐甚至在三个月前﹐公然在外养一个叫亚苹的情妇……公婆知悉了剑丰的差错﹐对她不愿生育的埋怨稍解﹐却也寒了心﹐不再调停小夫妻之间的冷战。蓉仙愈加显得落寞﹐人微言轻。
电话乍然响起﹐惊扰了失眠的蓉仙﹐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颤巍巍地拿起电话
﹐“喂﹖”
“何公馆吗﹖”公式化的男声不疾不徐地转告恶耗﹐蓉仙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摇地动﹐
差点握不住电话筒……(我已经死了吗﹖)何剑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脚下的骚动﹐他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彷佛与空气融为一体﹐看着众人来往奔走﹐忙乱如觅食工蚁。
“他”像一具木偶﹐正躺在手术台上﹐脸色死白﹐血流满面﹐身上沾满污泥﹑碎玻璃﹑血污斑斑﹑衣衫破碎﹐实在称不上好看。
何剑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自己﹐这跟每天早晨对镜端详的感觉不一样。他冷眼旁观医生和护士辛苦挽救他“宝贵”的生命﹐(嗨﹗辛苦你们了。)横眉竖眼的白衣天使理都不理﹐尖锐喊道﹕“医生﹗他心跳停了﹗”
“电击﹗”他拋下命令﹐转头询问﹕“他的腿怎么了﹖”
“差不多了﹐血不是止住就是流光了﹗”另一位白衣天使答。
(这白衣天使还颇有冷面笑匠的风格嘛……)拿出两个像新潮小慰斗的玩意儿﹐天使们毫不客气地熨上他的胸膛。何剑丰的“身体”像装了弹簧般弹起﹑落下……(真难看﹗这难道就是灵魂出窍吗﹖)令他纳闷的是﹐他居然如此心宁平和﹐没有惊惶怖疑与悲嗔欢恨﹐恰如世界所有负面情绪都远离他的心中。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剑丰感觉到己身是如此渺小﹐却又无比巨大﹐只要他伸出“手”来﹐无限宇宙中繁星皓月触手可及﹐时空与空间再也拘羁不了他……他的精神丰沛愉悦﹐随时有拥抱新世界的准备﹐只不过……剑丰有丝迷惑﹐在他心中似乎还有一缕柔情萦系﹐于是﹐他由站立换为卧躺姿态停留在半空中﹐像一尊闲适卧佛闭“目”养神﹐他开始回想并思索原因。
车祸发生的时候……
嗯﹗他记得自己如以往惯例﹐在亚苹香闺中逗留﹐直到三点多才开车回家。
也许是雨天视线不佳﹐再加上他睡眠不足﹐使得他降低了警觉。
前一秒﹐那辆满载货物用篷布盖住车厢的大卡车﹐才从转弯处出现在他面前﹐后一秒﹐刺目的远光灯便照得他睁不开双眼。他毫不考虑地猛转方向盘﹐与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惊险擦身而过﹐还来不及庆幸及拉回方向盘﹐他的保时捷已经像陀螺般转出了车道﹐旋风似地冲向一处建筑工地的竹篱笆﹐霹雳巨响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吱嘎声刺痛了他的耳膜﹐腥热黏稠的液体涌入鼻喉之间﹐他随即失去知觉。
醒来时﹐他的“人”就在这里了。不过﹐那一缕缠绵情思﹐他可以肯定似乎并不是因亚苹而起的。然而心念才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他“吸”出墙外﹐剑丰听到一声呜咽﹐感觉到真正令他恋恋不舍的人就在身后。
他的心纠结成一团﹐缓缓转过身﹐看见了结缡两年的发妻——梅标清骨﹐兰挺幽芳的蓉仙……她正坐在走廊上鲜艳丑陋的塑胶椅上﹐粉颈低垂﹐强忍住哭声默默流泪﹐饶是如此﹐仍然抑止不了从她口中逸出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