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仵作?”班灵微愕。“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上来的,反正我快退休了,你得多训练几个帮手。他叫赵福,我把他叫过来。”杨九玄走了出去,朝库房大喊着。“阿福,你到这儿来!”
赵福?阿福?班灵眉心微皱。怎么听起来像奴仆的名字?
一个白净瘦小的少年这时走了进来,圆滚滚的大眼看向班灵,微笑问好。
“班灵哥,我叫阿福。”
班灵错愕地看着他,目瞪口呆。
这个穿着男装的少年眉目五官长得跟赵御爱一模一样,不对,她根本不是赵福,分明就是赵御爱!
“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班灵呆愕地盯着她看,不敢相信她竟然穿着男装站在他面前。
“我来当见习仵作。”
“赵福”的表情困惑无辜。
“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叫赵福,是见习仵作,以后就先跟着你。”杨九玄又向他解释了一遍。
“九叔,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班灵简直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杨九玄皱眉道。“早上这小子在府衙外头求见,我看他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一脸聪明伶俐的长相,应该会讨你喜欢,所以才把他留下来。”
班灵惊讶地看着杨九玄,虽然赵御爱故意把眉毛画粗,还故意压低说话的声音,但他一眼就能认出她,难道杨九玄真的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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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个衙役在门口敲了敲门,说道:“九叔,外头有几个打架报官要验伤的,你要不要出来验一下?”
“好,我过去。班灵,你也别在那儿废话了,你不是还得去西榆林巷?你要是觉得阿福这小子能跟,就带着他吧。”
杨九玄说完,便跟着衙役走出去。
赵御爱见杨九玄走远了,这才回过身朝班灵笑道:“果然还是骗不过你。”
“我看九叔真的是老眼昏花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扮成少年骗我们有意思吗?”
班灵看她打扮成这副少年模样,感觉很头痛。
“我才不是为了要骗你们,我不是在玩,我是真的要来当见习仵作的。”赵御爱正经八百地说。
班灵认真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是帝姬,怎么可能来当见习仵作?而且你扮成这样,要穿帮实在很容易。”
“你就让我跟你几天嘛!就几天,有什么关系呢?不要因为我是帝姬就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好不好?”赵御爱的眼神委屈至极。
班灵无奈轻叹,只是无言。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回宫去,我只希望在我回宫以前,能有多一点时间跟你相处,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她苦笑,无限凄惶。
班灵见她如此,心中不是没有感动。
“好吧,你先暂时跟着我,而且答应我尽量不要出现在大堂。”
“好!”
赵御爱开心地点点头,颊上露出孩子气的喜色。
“这儿有苏合香丸的药方,你先留在这里把十八味药都磨成粉末,我到西榆林巷验尸,等一下就回来。”班灵低声交代。
“不要,我想跟你去。”赵御爱拉住他的衣袖。
班灵眸光柔和地看着她,轻声解释道:“那是两具已经发臭的尸体,死去很多天了,你会受不了。”
“不会,只要你受得了,我就受得了。”赵御爱眸中含着深深的笑意。
不管前生的你是什么样子,我如今爱的是你,是班灵。
为了他,她愿意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
班灵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脸上,痴痴地看着,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第七章心醉(1)
隘气冲天。
“口鼻内汁流蛆出,遍身胀胖,口唇翻,皮肤月兑烂,疱疹起,发落,估计已死去十日,而且是病死。”
赵御爱隐忍着呕吐的反应,听着班灵说明验尸情况。
尽避班灵在两具腐烂的死尸旁燃烧苍术和皂角祛臭气,也让她含了一丸苏合香丸避恶臭,但是赵御爱看到无数的白蛆在腐烂的尸体上头蠕动时,再也控制不住,奔到墙角吐了起来。
赵御爱长这么大不是没有吐过,但是像吐到这样胃痉挛、浑身发冷,大口喘息却还好像呼吸不到空气的感觉从来都没有过。
她吐了很久,终于不再吐时,才瘫软地坐在地上,浑身感到恶心、晕眩、困倦、乏力。
“很难受吧?”
班灵在她身旁蹲下,看她吐得脸色发白,把声音放得很温柔。
“你……结束了吗?”她完全不敢再往摆放尸体的方向看。
“可以走了。”他轻轻替她擦拭满头的冷汗。
赵御爱撑住他的手臂站起来,但是双膝已经虚软得站不住。
“我走不动了……”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你真麻烦,以后别再逞强了。”
班灵别无他法,只好把她横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赵御爱闭着眼,依偎在他胸前,享受这片刻的幸福。
“你现在穿着男装,而我这样抱着你,真不知道别人的眼里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班灵低眸看着她脸上画的两道粗眉毛,忍不住觉得好笑。
“旁人看起来定觉得是兄弟情深。”赵御爱轻轻笑起来。
班灵温柔地望她一眼。
“我送你回『延宁宫』吧?”
脸色那么苍白,应该休息。
“不要。”赵御爱忙摇头。“你现在要去哪里?”
“开封府衙。”
“我也要跟你去。”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你应该回去休息。”他相信今天一整天她都会没办法吃下东西。
“我现在好多了,吐一吐就没事了。”
赵御爱强打精神,充着他一笑。
班灵没办法,只好依了她。
回到开封府衙,大堂上正在审问犯人,班灵便带着她从后门走进后院。
“把三神汤喝了,免得被尸体上散发的疫气传染。”班灵取出苍术、白术和甘草研成的粉末要赵御爱吃下去。
赵御爱听话地服下,再漱一漱口。
“班灵,你每天触模这些尸体,是如何忍受得了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到。
“我没有想过要忍受。”班灵从架上的瓷罐里拿出一颗避秽丹点燃。“对我来说,这些工作都不是需要忍受的事,我是自然而然地接受那些死去的人,想着要如何帮他们说话,让人可以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去。”
赵御爱神情动容的望着他。
“班灵,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被视为贱民。”她真为他不值。
“仵作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良心。”班灵一边用避秽丹的烟熏她的身子,一边说道:“很多仵作收人钱财,从验尸状上动手脚,放过恶人,陷害好人,这些也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是我爱你的原因,因为你就是你,你和那些没有良心的人不一样,你不该是贱民。”赵御爱情不自禁地抱紧他。
她的拥抱和她真挚的情意,让班灵堕入一种迷乱中,全身都陶然醉倒。
为什么仅是一个拥抱,就令他颤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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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爱……”
他被动地、眩惑地捧起她的脸。
“你总算愿意喊我的名字了。”赵御爱明澈的眼瞳水汪汪地瞅着他。
班灵怔忡,闻到她身上的幽香,那香气似离不开鼻尖一般,令他意乱情迷。
赵御爱看见他眼中燃烧着细密炙热的火光,她渴望被他烧成灰烬。
她怯怯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灼热的目光慢慢朝她逼近,然后,他的嘴唇轻轻贴在她光洁的额上。
她的神魂一荡,不由自主地仰起脸,吻住他的唇。
这是他们两人初次的亲吻,却有种夙世重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