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够帮她到这种程度,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恩惠,他是来自天凤皇朝的二皇子,在这里作客几日便要离去了,从此她的命运如何也不再与他有关,她仍然得在这个牢笼里耗尽她的一生,重新回到那种心如枯井的日子,然而,他在她生命中出现的这一刹那,再也无法使她平静了。
“殿下……”她低唤,这两个字是她用以提醒自己,不可再贪恋他的温柔。“非我不识抬举,只是若要恢复我的封号方能离开这里,那么我情愿不要,宁可在这冷宫静静度完此生。”
安题大为惊愕。
“为什么?”
当他问出口时,一个念头陡然从心跳的间隙中闪过。
“因为……”她垂眸,声音淡薄如雾。“我不需要皇上喜欢我。”
安题怔住,不知道何以心跳和血液都在一刹那间加速。
“你不要他喜欢,是因为你……讨厌他?”他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被一个讨厌的男人喜欢,比每天吃冷饭残羹还要令人作呕,我宁可不要。”她的语气冷淡漠然。
“曼武表哥的年纪足足大你两倍有余,他又如此待你,你自然难以喜欢他了。”
安题轻轻笑起来,他觉得把话说得如此直白的金呈霓无比的可爱。
金呈霓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动人心魂的笑,低垂螓首,淡然说道:“承蒙公主和殿下关爱,阿霓感怀在心,关于我的事,就请公主和殿下不用再奔忙了。”
安题深深凝视她,极力克制心动的涟漪,谨记着姊姊安第要求他应允的事——我希望你对她的感觉就保持在同情和怜悯就好,真的不能再多了……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带她离开这个牢笼,但是她龙纪皇朝冷宫嫔妃的身分和他天凤皇朝二皇子的身分中间还夹着一个永始帝,他不能为了一时的冲动而不顾一切后果。
“很抱歉我不能再帮你更多。”他感到很沮丧。
“殿下温厚纯良,能与殿下结识是我最大的福气,我已不敢奢求太多了。”
她低低叹息,笑容忧伤而无奈。
他深感歉意,轻声说:“总还会有办法的,你不要过于绝望。”
金呈霓微微一笑。能得到这样的男人真切的关怀,能为这样的男人心动一次,已是她此生最大的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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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始帝的目光在平摊于御案的建筑图样上定住良久。
这些图样梁公公已经在两日前就呈给永始帝了,但是一直到今日他才认真地看了看。
梁公公侍立一旁,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
“你说这是宜香宫里那个罪嫔画的?”永始帝几乎已经忘了金呈霓的存在。
“是,正是她,罪嫔金呈霓。”梁公公清楚地说出她的名字。
“金呈霓……她叫金呈霓?”永始帝不自觉地低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她已经被关在宜香宫三年了吗?”
“回皇上的话,罪嫔金呈霓已在宜香宫三年了。”梁公公又特意说了一次她的名字。
“这些图样确实是她亲手所绘吗?”永始帝有些怀疑。
“是,是奴才亲自从她屋里取出来的。”梁公公不疾不徐地说道。“她是一个颇富才情的女子,性情温柔乖巧,在宜香宫里总是安安静静地画这些东西,奴才瞧着有趣,便取了来进呈皇上御览。”
“这些建筑图样出自一个女子之手,确实是件有趣的事。”永始帝翻看了一会儿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但承欢侍宴、生子固宠才是一个妃嫔应该学会的事,一个女子会画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说着,把那迭图样推至一旁。
“皇上,她或许也想承欢侍宴、生子固宠,只可惜命中无福呀!”梁公公唏嘘一叹。
“朕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了。”永始帝蹙眉深思,到底已过了三年的光阴,对于当年所发生的事早已遗忘了许多,那一分怒气也早已消减了。“朕倒想见一见她了,把她带来见朕吧。”
梁公公闻言,大喜过望。
第4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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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梁公公火速带着一群宫女飞奔到宜香宫传旨准备以前,便已暗中派人去通知了楚安题。
金呈霓一见梁公公传旨她见驾时,一颗心便直坠谷底,心中有千百万个不愿,可是尽避她心中百般不情愿,宫女们还是不容抗拒地将她梳洗打扮起来。
梳洗、更衣、上妆、绾髻,这一切忙乱的情景和三年前迎她入宫时没有什么不同,差别在于她的心情。
三年前的她惊恐怯惧,害怕得几乎死去,而此时经过幽囚了三年的她,早已经淡定许多。
爆嫔最惨的命运她都已经受过了,还有什么可惊惧害怕的?
梁公公不断地在她耳旁叮嘱着,要她如何如何讨皇上欢心,她没有一句听得进去,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让皇上看不上眼。
到无极殿的路她仍有记忆,只是甬道两旁开的花已不是当年那一朵了。
她脚步平稳地走进无极殿,恭谨地朝见永始帝,她的平静、她的淡然、她无懈可击的妆容,都令永始帝眼前一亮。
“你是金呈霓?”永始帝怔然站起身。
眼前朝见他的女子遍身璀璨,光艳照人,他不敢相信竟是和三年前畏畏缩缩、容光黯然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金呈霓淡漠不语,垂首敛眸,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招永始帝的厌弃,即便会触怒他也在所不惜。
“皇上问你话呢,你倒是回话呀!”一旁的梁公公急了。
“梁度,你退到一旁,朕来问话就行。”永始帝摆了摆手。
“奴才遵旨。”
梁公公担忧地看了金呈霓一眼,然后躬身退开。
“你起来回话。”
永始帝负手而立,仔细地看着她。
“谢皇上。”
她站起身,目光淡淡地垂视地面。
永始帝从御案上拿起那一迭建筑图样,走到她身前。
“这些都是你亲手绘的吗?”
她斜斜扫一眼,简短地答道:“是。”
永始帝端详着她,含笑道:“这是在宜香宫里磨出来的脾气吗?和从前真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金呈霓心中隐隐有些反感,他竟能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那样残酷的话来!她抬眸清冷地瞥他一眼,唇角的冷笑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她讨厌极了这个男人,厌恶极了这座无极殿,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便选了绝对会激怒他的话,含笑说出口——
“皇上若在宜香宫内住蚌几日,怕也会变得不像同一个人了。”
永始帝的脸色果然骤变,一旁的梁公公则惊骇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三年来所受的苦楚终于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金呈霓心底的笑意愈来愈浓,几乎快要从唇角流露出来了。
“说话如此不得体,一点天家礼数都没有,脑袋怕是有问题了!”永始帝的脸上满是勃发的怒意。
金呈霓深吸一口气,想到了被逼疯的康太妃,心中更觉悲凉。既然他觉得她脑袋有问题,她不如就装疯卖傻吧!
“我也觉得我快疯了呢,皇上还是快送我回宜香宫去吧,我待在那儿比待在这里舒服多了。”她的语调淡漠而厌倦。
“滚!宾回去!”
永始帝遏止不住怒气,极怒之下将手中那一迭图样朝她脸上摔过去。
金呈霓惊吓住,愣在当场。
梁公公骤然跪下,惊慌地喊道:“皇上,她并没有疯,她好端端的——”
“住口!”永始帝怒喝。“梁度,你为何这般维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