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霓,真不得了了,这两日咱们的膳食真阔气,昨天有鱼,今天有一只肥大的鸡腿呐!”隔壁的康太妃大惊小敝地嚷嚷着。
“大概是皇上过寿吧,所以也给咱们加菜了。”
她淡淡地说,一边放下碗筷,把未动的残羹和鸡腿搁在一旁。
“曼武那个臭小子真是愈来愈懂得享乐了,接连几天笛笙箫管都没断过,从前那个姓童的臭婆娘还没死的时候,他哪里敢这样天天寻欢作乐呀!”康太妃喋喋不休地骂道。
只要提起“从前”,康太妃积郁已久的怨气就会爆发,那些被她咒骂的人名,金呈霓都是听惯了的,她只由着康太妃去骂,自己默默地收拾东西,然后一分一秒地等待着黄昏的来临。
每天早晨,小太监会固定把她和康太妃一天的膳食送来,接下来的时间,偶尔会有为了抄快捷方式才路过这里的宫女、太监们,而日落之后,是所有的宫女、太监们最忙碌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悄悄打开门锁,走到屋外散散步,吹一吹晚风。
每天日落以后、天黑之前的这段时间,是她盼望了整整一天后才能得来的短暂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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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相信我。
那位来自天凤皇朝的楚安题对她说的这句话,一直在她脑中萦绕回荡着。
她并不在乎这句话最后的结局,她所感动的是说这句话的人心中那一份真挚心意。
他正在努力给她希望,尽避她内心明白这个希望十分渺茫。
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她忍不住闭着眼睛微笑起来。
那日,她听着他亲切关怀的声音,望着他温柔和善的微笑,积累在她心头的忧伤和绝望突然找到了出口,她就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猛然间看见了至亲的亲人一般,将自己心中的郁闷和委屈全部无保留地倾泄而出。
楚安题,他是一个那么好的男人,好到让她愿用余生来祈求上苍保佑他一生平安幸福。
“就是这里吗?我的天哪,真不敢相信这里头住着人。”
她听见外头有女子的说话声,微微屏息,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不过白天这里偶尔会有人经过,她想应是普通的宫婢。
“不是‘住’,是‘关’着。”一个男子的声音低低地纠正。
金呈霓蓦然惊跳起身,那男子的声音是她熟悉的,是楚安题!
“什么人在外头吵?若不是送东西来的就快点滚开,少站在那儿看笑话!”
康太妃也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便高声怒骂起来。
金呈霓心急地冲到门前,忙乱地把门打开一道缝,微微探出脸,见楚安题带着一个女子前来,那女子正是她那日在花树下也见过的。
“我是天凤皇朝安第公主,无意间经过此处,并无冒犯之意。”
安第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歉然。
金呈霓听她自称安第公主,旋即惊愕地望了安题一眼,有无数念头在心中纷乱缠绕。
她是公主,是他的姊姊,那他是?
“天凤皇朝安第公主?你是咸宁帝和常善公主的女儿?”
康太妃猛然把门打开,透过上了锁的栅门看着安第和安题,语气中有几分怀疑的冷意。
安题和安第忽然看见一个衣衫简朴的老太太出现在栅门后,惊愕地呆住。
“你知道我的父王和母后?”姊弟两人悄然对望。
康太妃冷冷一笑。
“龙纪皇朝七公主嫁给天凤皇朝咸宁帝不到一年时间便封后,这是何等大事,我岂会不知?天凤皇朝只有一帝一后,而你自称公主,自然就是咸宁帝和七公主的女儿了。”她的目光转向安题,狐疑地盯着他。“你呢?你又是谁?”
“我叫楚安题,天凤皇朝的二皇子。”他有礼地回答。
金呈霓常听康太妃提起过这些名字,万没想到这一对姊弟竟然就是天凤皇朝的公主和皇子,而在她知道楚安题的真实身分时,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突然像有火苗烫痛了她的心口。
“这位公主的容貌长得极像七公主,看来你们的身分是不假。”康太妃的目光紧紧盯在他们的脸上。“你们是皇帝的座上宾才是,怎么会走到这个荒僻的宫院来?无意间经过?我可不信!这座宜香宫可不是能无意间经过的地方。”
安第笑了笑,道:“我们真的是路经这里,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才停步,若因此打扰了娘娘清静,还请多多包涵,我们会立刻离开。”
康太妃静默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声。
“我是你们母后皇兄的妃子,认真说起来,和你们也算攀了一点亲。宜香宫好久没有人来探访了,可惜我被幽囚在此,无法接待你们。”
安题忍不住开口问:“娘娘既是孝喜帝的妃子,身分等同于曼武表哥的母妃,曼武表哥怎能将娘娘幽禁在此,却不尽一点孝道呢?”
金呈霓倒抽一口气,心中暗叫不妙。
丙然,康太妃发出了震耳的怒骂声。
“还不是因为那个姓童的臭婆娘,从小对曼武处处管束,凶狠严厉,让他自小就怕她怕个半死,连她死了,尸首都化为白骨了,他还在怕着她呐!”
康太妃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起来,接着开始破口大骂,愈骂愈毒,愈骂愈凶,似乎根本忘了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安第和安题面面相觑,他们很少听见有人用如此恶毒的言语咒骂人。
金呈霓尴尬地低着头扭绞手指。“太妃的疯病又犯了,她总是时好时坏的,你们……别介意。”
“所以才要在栅门上上锁关住她吗?”安第奇怪地问道。
金呈霓不安地摇摇头。“我的门上原也是上着锁的,没有皇上的旨意,谁都不能踏出宜香宫半步。”
“不过梁公公帮她松锁,让她可以行动自由。”安题帮她解释。“梁公公是曼武表哥身边的首领太监,姊姊应该有印象吧?”
安第微一凝神,已明白了过来。
她深深地看了金呈霓一眼,柔声问:“既然你的屋子没上锁,能不能请我们进去坐坐?”
金呈霓有些犹豫,歉然道:“屋子里实在简陋,你们身分尊贵,我怕失了待客的礼数——”
“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安第打断她,浅浅一笑。
金呈霓轻轻吁一口气,把锁从栅门上提起来,推开栅门后侧身让了让。
安第跨进屋,安题随后走进去,在经过金呈霓身旁时,低下头柔声对她说道:“我们正在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金呈霓深深低首,心头暖烘烘地热了起来。
第3章(2)
空荡荡的屋内四壁萧索,除了一桌、一椅、一床和一个衣柜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金呈霓见他们姊弟两人站在破败的屋子里,看起来是那么的突兀和不相衬,她更觉得自惭形秽,羞窘得不敢抬头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她急忙把门关上,接着把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搬过来给安第坐。
“我刚有身孕,身子容易累些,就不客气了。”安第笑着坐下来。“对了,我因为有身孕,要禁喝茶,所以你就不用张罗了。”
安第的礼貌和教养化解了一点金呈霓的羞窘和尴尬,她总算放心地笑了笑。
邻屋的康太妃仍然骂声不绝,不停地在重复着她自己骂过的话,完全陷在过往的怨愤中。
“你这里整理得很干净。”
安第淡然环视屋内,含笑说道。
“因为……没有什么可整理的。”金呈霓微微一窘。
“说得也是。”安第轻笑出声。
“你就吃这些东西吗?”安题看见桌上摆着两碗几乎没有动用的冷饭残羹,不禁深深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