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变成曲姐姐的人是婉露呀,万一皇上真以为曲姐姐人在陵墓,到时候派人到陵园接人时怎么办?”温玉兰奇怪地问道。
温玉兰这句回话勾住了曲密的心思,万一皇上真的发现她和花婉露对调的事,难道不会下旨追查吗?
不过,新即位的皇帝并不会护送梓宫前往陵园,因为初登基惧生意外,新帝并不会随意离开宫禁,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皇上发现她和花婉露对调的事。
至于将来,皇上充实后宫之后,也许很快就会忘记她了,这么一想,她倒是放心了一些。
“玉兰,你也太小看童娘娘的心机了,现在童娘娘也许按兵不动,但要是皇上一旦动了接曲密回宫的念头,恐怕她不会放过……”李娴英顿住,虽没把话给说完,但每个人都听明白了。
众人的目光同情地看向曲密,曲密只觉一股寒意袭上身躯。
“曲姐姐,皇上刚刚说了要纳你进后宫,你为什么当时不立刻答应下来?你直接答应了不就没事?至少在宫里还有皇上给你当靠山呢,偏偏要跟我们到无尘庵吃斋念佛去,可真是个大傻瓜。”
罗贞静的语气,仿佛曲密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李娴英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曲妹妹回绝皇上回绝得太快了,说句大实话,皇上既年轻又英武,模样也十分俊美迷人,能有这样的男人当丈夫是多大的福气,你竟一口就回绝了。”
“就是啊,皇上若是那样问我,我一定毫不考虑就答应下来,可惜我的身子给先帝爷破了,皇上碰也不会肯碰我一下的。”温玉兰苦涩地笑说。
“就算你还是处子之身,也要皇上看得上你吧。”苏荣丹淡笑,若有所思地说:“听说皇上的生母是回鹊人,今天见了皇上的容貌,几乎看不出和先帝爷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呢。”
“对。今天头一回看到皇上,我也吓了好大一跳,皇上一点儿都不像先帝爷的儿子。”温玉兰频频点头。
“相较起来,太子爷更像先帝爷一点,不过太子爷貌不惊人又五短身材,实在没有皇上长得好。”罗贞静偏着脑袋说道。
曲密的心情仍十分沉重低落,没有心思听她们说这些。
“长得好又如何,为了当皇帝,他把自己的哥哥给杀了。”她冷冷低语。
众人一听,都沉默了下来。
的确,一个男人的好坏不能由容貌来评断,长得再好看也不能掩盖他冷酷残暴的事实。
几个如花少女好不容易因为谈论男人而有的热情就这样被迅速浇熄了。
马车终于在日落前来到了无尘庵,当她们下了马车,看到建于山壁前残旧简陋的庵院时,一个个都瞠大了眼睛。
“‘无尘庵’里修行的不都是皇室妃嫔吗?这里也太简陋了点吧?”温玉兰禁不住低声抱怨。
“真是这里?没把咱们送错地方?”罗贞静不安地看了一眼护送的内侍监。
“没错,这里就是‘无尘庵’,”内侍监笑道。“奴才不方便进庵院,烦请各位小主自己进去吧。”
曲密打量着这间庵院,这间庵院黑瓦高墙,有种异常压迫的感觉,山门和四周围墙看起来都比一般庵院高耸,外观看起来也残旧了点。
不过,她此时并没有情绪计较这些,平静地拎着自己的小包袱便走进庵院。
其他几人见她进去,便不甚情愿地跟在后头,随后便听见马夫和内侍监驾着马车渐渐远离的声音。
待马车一走,她们忽然有种被遗弃在荒野的感觉,彼此紧紧依靠着。
走进庵院,见两名老尼姑正在院中打扫落叶,那两名老尼姑早已听见马车的声音,却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扫。
“见过两位师父。”曲密恭敬地施礼。
两名老尼姑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平淡地问道:“你们都是宫里来的吧?”“是。”她们同时应答。
“一起进来吧。”
两名老尼姑领路,将她们一起带入正殿。
正殿供奉着观音菩萨,大殿上有两名老尼正在坐禅,其中一名老尼听见脚步声,便缓缓站起身,转头望向她们。
“你们都来了。”老尼神色和善地颔首。
曲密与其他几人微微欠身行礼。
“‘无尘庵’虽然是皇室的庵院,但是没有什么规矩,你们都坐吧。”老尼随意摆了摆手。
四下一望,见大殿上没有座椅,只有墙角堆了一叠蒲团,便各自拿着蒲团席地而坐。
“贫尼法号慧安。”老尼静静地说道。“‘无尘庵’已将近两百年了,一直以来都是皇帝遗嫔修行之所,现在这儿的四个比丘尼都是前朝先帝遗嫔,刚开始入庵的遗嫔有十二位,但十几年来病死了八位,如今只剩下我们四个了,以后称我们为师姐就行。”
曲密只是垂首静静地听着,却看见坐在身旁的罗贞静手指微微地发颤。
“李娴英是哪一位?”慧安忽然问道。
李娴英微微一惊。“师父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慧安平和地一笑。“‘无尘庵’是皇室庵院,宫里每个月都会来人送白米,蔬果,也会查问每位遗嫔的现况记档。几日前我就接到宫里的消息,说有五位遗嫔近日就会送进来,有李娴英,温玉兰,花婉露,罗贞静,苏荣丹。”曲密没听见自己的名字,莫名地有些紧张。
“到这儿来还要记档?”李娴英柳眉深蹙。
“那是当然。”慧安点头说道。“来这儿的遗嫔不管是病了,还是死了都得记档。如果逃了,皇上就会连坐处分逃走遗嫔的亲族,所以这儿外表看起来虽然是庵院,却也和一般的庵院不同。”
曲密心中微微发悚,当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一生都要被监视记录着,直到死为止。
她自己的亲人是俱已不在了,没有什么好挂怀的,可是花婉露的亲人可都还在,她现在冒了花婉露的名字进到“无尘庵”,意味着她的必须谨守本分,不然将会连累花家的人。
“师姐,斋饭备好了。”
从偏殿走来另一名老尼,低声说道。
“几位师妹应该累了也饿了吧?一起到偏殿用斋。”慧安说罢,起身往偏殿走去,另外三个老尼也安静地跟在后头。
“瞧那几位师姐一个个死气沉沉的,咱们以后不会也成那个样子吧?”温玉兰凑在曲密耳旁悄声说道。
曲密轻轻摇头,并未答话。
偏殿不大,也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正中摆了两张八仙桌。
众人一一落坐,曲密看见桌上放着一大锅白饭,还有几碟素菜和腌菜。
老尼们静静地吃着斋饭,没有人出声。
曲密端起白饭吃了一口,是陈仓老米的味道,挟一口菜吃,好咸,再吃另一道菜,也咸。
她默默低着头,把饭菜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没什么可怨的。
眼前这几位师姐,吃这样的饭菜至少吃了十几年,人人都是一样的命运,有什么可怨,又要怨给谁听?
只是,她虽然想得开,但身旁的温玉兰却未必,她一边吃,一边掉泪。
眼泪滴在饭菜里,岂不是更咸了吗?曲密无奈地轻叹。
慧安用餐毕,轻轻放下碗筷,缓缓道:“今日已经晚了,各位师妹用完斋饭后,慧静师妹会带你们到禅房安歇,等明日一早再为你们剃度。”“师姐,非要落发不可吗?”
罗贞静一向爱惜她的长发,一听要剃度,眼泪就不舍地滚了出来。
“这是宫制,非落发不可。”慧安道。
“用不着舍不得,这儿一辈子不会有男人出现,你留着那么美的长发给谁看?日子一久,你就会发现其实没有了三千烦恼丝倒是非常省事呢。”法号慧静的老尼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