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官银朵捂住口,恍然大悟。“难怪‘天然园’会弄得这么像乡间农舍。”
“那是老爷为三女乃女乃打造的,怕她太想家,就给她弄了个‘天然园’。”
“我想,三女乃女乃更想要的是儿子的陪伴吧?”她轻轻叹息。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三女乃女乃以前几乎每天到‘白帆楼’买酱烧饼给二少爷送过去,因为二少爷非常喜欢吃‘白帆楼’的酱烧饼,她总要借着这个机会,才能看少爷一眼。”通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辟银朵惊讶地抽口气,她家的芝麻酱烧饼、“天然园”里满院的桂花香,蓦然间,她跌进深深的迷惘中……
“后来三女乃有又有了身孕,好不容易到了临盆之时,却不幸胎死月复中,三女乃女乃生不下孩子,熬了两昼夜,就这样死了。”
通伯老迈的低嗓仿佛五雷轰顶般地响在她耳边,她惊骇地站起身,心忽然紧紧揪在一起,像溺在水里无法呼吸。
她骤然明白了藏在艾辰眸心里的阴影究竟是什么了,而她竟如此残忍地把它从他的身体里挖出来,鲜血淋漓,全然不顾他的痛!
“三女乃女乃死的时候,少爷才六岁,他一滴泪也没有掉,就只是一直跪着,紧紧抓着三女乃女乃的手不放,谁劝他松手都没用,后来还是老爷硬掰开了他的手。”通伯站起身,忧伤地瞅着她。“姑娘,事隔二十年,知道这些往事的人也不多了。这件事我本不该说给你听的,可是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到少爷痛苦的模样。姑娘,你若对少爷有情意,能不能回到少爷身边去?他的心,需要你慢慢打开。”
辟银朵捂住嘴低声啜泣,泪水不断滚落。
从一开始,艾辰就真的视她为珍宝,而她却没有慢慢去打开他的心,却是选择迫切地、伤害他的方式。
他不要她生孩子,原来并非她心中所想的那样,那是源自于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啊!
艾辰的童年让他受到太多失去和打击,他才会把自己保护得如此周密,让旁人难以触模他的心,以至于当他想付出他的情感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伸出手去给与,当他模索着该如何爱她时,她居然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她怎能用这种方式离开他?怎么能?
辟银朵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
***
“你要回艾家?”
一听见官银朵的决定,官银尧惊讶地低喊出声。
“是,我要回去。”在通伯走了之后,官银朵没有思虑太久,立刻决定回艾府。
辟银尧模索着她的手臂,轻轻扯住。“银朵,为什么忽然又要回艾家了?”
“哥,我爱他。”官银朵轻叹,双眸微微湿了。
辟银尧听出了她语音中的哽咽,想到她回家后的这两日异常沉默,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是……那天我们走得那么决绝,而且也都把田产、地契全都还回去了,艾少爷他……能再接受你吗?”他担心自己的妹妹单方面为情所苦。
辟银朵也不知道那日那样伤害过艾辰之后,他是不是能再敞开双臂接受她?但是只要一想起通伯对她说的话,她心中就充满了对他的不舍,还有对自己深深的自责。
“我也不知道。”她心不在焉地洗净了手脸,慢慢换妥衣裳,然后坐在椅凳上准备换绣鞋。“我当然希望……艾辰还会想要我……”
蓦地,一阵零乱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兄妹俩的谈话。
“二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好半天了!”伙计一脸紧张慌乱地直嚷嚷。
辟银朵轻叹口气。“大厨房的事我都已经交代给耿进了——”
“不是啊!快,你快到前厅去,是艾少爷来了!”
辟银朵蓦然弹起身子,绣鞋也没套上就赤着脚往前厅飞奔。
艾辰来了!他真的来了!
冲到了前厅,她按住急躁狂跳的心口,果然看见艾辰鹤立鸡群般地立在大厅晨,因为他的出现,看热闹的人群立刻潮水般涌进“白帆楼”,很快就把“白帆楼”里里外外都挤满了。
辟银朵没想到,才两天的时间,艾辰的眼神会改变得这么大,他双眼迷乱、焦灼、惶然不安,充满了受创后的痛苦,那双雄鹰般锐利的眼睛不见了,傲然飞扬的神采也看不到了,而使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她!
她心痛地奔到他面前,眼泪涌进了眼眶。
“我想了很久,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握住她的肩膀,迷茫地凝视着她的眼。“银朵,你直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好吗?”
辟银朵拼命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都不用做了,我全都明白!”她想跟他道歉,她不该这样折磨他。
“你明白?”艾辰困惑地低语,神情不解。
辟银朵意识到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话,她受不了那些咄咄逼人的好奇目光,便牵起艾辰的手,柔声对他说:“这里人太多了,有话我们进去再说。”
艾辰动也没动,视线朝大厅缓缓扫过一圈。周遭众人的存在,对他来说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没有在乎的意义。倒是他一低眸,看见官银朵果着足,立即一把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为什么没有穿鞋?不怕脚受伤吗?”他细心地拍掉她脚心的灰。
“我听见你来了,一时心急,忘了穿鞋。”她轻声呢喃。艾辰的举动,还有众人惊诧的目光,都让她羞得快要着火了。
“你说要用我的真心才能换回你,我要如何让你知道我的真心?”艾辰一径凝瞅着她。“银朵,我无法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我要如何才能让你明白我真的很爱你?”
他说得那样认真,神情那样严肃,听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官掌柜和官银尧更是昏眩得快要站不住。
“心掏出来你还能活吗?”官银朵眼中含泪,嘴角噙着笑。“你人来了,我能感觉到你的真心,这就够了。”她释放他,不愿再看见他如此迷惘不安。
艾辰怔忡地看着她,像要看清楚什么。突然,他倾身抱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截断她的气息。
大厅内立刻响起此起彼落的惊呼声,谁都想不到可以亲眼目睹艾辰和官银朵谈情说爱,围观的人群愈来愈多,连外头的去霓大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辟银朵的思绪一片恍惚混沌,艾辰炽热的胸膛、暖暖的呼息、环抱她的有力臂膀,充满着浓浓的占有欲。
这样全心全意的拥抱她等了好久,却没想到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出,更想不到性情向来冰冷淡漠的艾辰竟会做出如此热情的举止来。
“好多人……在看……”她红着脸,不舍地将他推离自己。
艾辰恍若未闻,对周遭的一切地视若无睹。
“银朵,你肯回到我身边了?肯答应嫁给我了,是吗?”他径自捧高她嫣红的脸蛋,微笑着问。
被这样当众求亲,官银朵知道艾辰跟她将会成为芙蓉镇最脍炙人口的笑谈,但此时的她已经感动得心荡神驰,一时忘了置身何处,无法在乎那么多了。
她用力颔首,害羞得把脸埋进他怀里。
艾辰没等她害羞完,就抬高她的脸,用力吻住她嫣红的唇瓣。
霎时,大厅一片鸦雀无声,人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
热闹的唢呐声吹开了婚礼的喜庆。
辟银朵乘着大红花轿嫁进了艾府。
艾辰还没揭开她头上的红盖头,就听见她难以忍耐地嚷道:“快点啊,我的脖子快断了,这顶凤冠实在太重了!”
艾辰笑着把她的红盖头掀开,替她捧下缀满了珠翠的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