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琅不知如何接口。他现在心里想的全是月音,如何听从阿玛的安排娶妻?但是现在的他已深陷泥沼中,进退不得。他不能爱月音这个假妹妹,又不忍违抗宠溺他的假阿玛。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允禧温和地笑问。
“没什么,不知道阿玛属意哪家的姑娘?”他随口问道。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谭拜的女儿,性情温婉娴静,神韵与月音倒是极为相似,这么说你应该就可以猜想得到她的模样了。”
永琅震愕地呆住。与月音神韵相似?阿玛为什么特意找一个像月音的人当他的妻子?难道他察觉什么了吗?
他不安地观察允禧的表情,但是允禧的神情看不出有任何影射试探的味道,应该只是他的多疑。
“你意下如何?”允禧见他默不作声,又问道。
“婚姻大事不是都由父母作主吗?”他生平头一回对一件事情感到棘手。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允禧欣喜地笑道。“那就好,阿玛明日就跟谭拜大人提亲!说不定你和永璨兄弟俩的婚事可以一起操办,如此不但省事,还可以一次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呢!”
永琅很想开口拒绝这门亲事,但喉咙像被梗塞住般,发不出声音来。
冒充永琅的谎言已经结出了罪恶的苦果,这是他一手栽植的,他也只能咬牙吞下,否则,一旦有个闪失,他将付出的是更可怕的代价……
第六章
下雪了。
月音坐在前厅廊檐下,仰头看着如棉絮般纷飞的雪花。
“格格,天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儿?”百花总算找到她,吃惊地喊着。
“今早还没下雪呢,过午以后雪倒是愈下愈大了。”月音伸出手盛接雪花,看着雪花在她掌心慢慢融化。
“格格,当心把手冻僵。喏,我给你送手炉过来了,赶紧把手暖一暖。”百花把银手炉放在她手中。
“这么大的雪,大哥、二哥怎么回来?有没有派马车去接他们?”月音担忧地凝视着大门口。
“有啊,马车早去接了。”百花奇怪地看着她。“格格,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个儿吧,整天坐在这儿是会冻出病的,咱们先回房去好吗?”
“我不冷,我再坐一会儿。”月音怀抱着手炉,仍然望着门口,一动也不动。
自那日从显亲王府里回来以后,尽避和永琅同住在一座府里,她却很难再见到他一面。他不再跟家人一道吃饭,有时入夜以后才回来,偶尔遇到他,他也总是匆匆走人,不跟她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很明显地感觉到永琅在躲她,难道,他是因为那日在马车内对她做出狂乱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还是,她对他说了那句“认命”的话吓住了他?
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她明明听见他这么说的。他这句霸道的话,惹得她心头又酸又甜,她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想念他炙热激狂的吻。
她想告诉他,她愿意偷偷地爱他,也愿意为他守身不嫁,永远以妹妹的身分与他同住在一起,瞒过天、瞒过地,不当他的妻子,也愿意默默与他相守。
但是,他一直不给她表白的机会,不肯听她说话,她只好每天缝一个小布偶给他,让小布偶去帮她说话。
笑着落泪的小女娃,在对他说“认命”。
怀抱荆棘的小女娃,在告诉他“思念”。
仰望苍穹的小女娃,在孤单地“等待”。
他每天回房,一定会看到她送过去的这些小人偶,但他从来没有给她回应。到了昨日,阿玛告诉她,永琅已经同意成亲的消息,她的心痛得几乎碎裂,缝布偶时被针尖刺伤的痛,都远远不及她心口被撕裂的痛楚。
他怎么能在她爱上他,爱到无法自拔的时候,立即狠心地避开她,决定成亲?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无论如何,她都要等到他回来,当面问清楚。
听见马车由远驶近的声音,月音震动了一下,把手炉丢给百花,立刻站起身奔向大门。
马车停下,她看见永琅从马车上走下来,一时忘形,激动地走向他。
“你回来了。”
永琅淡淡应了声,没有多看她一眼,大步走进去。
“大哥,你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她慌忙追上他披着黑绒大氅的背影,只有用跑的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我累了,有话改日再说。”他一步也没有稍停。
“我只说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她急切地喊。
永琅默然不语,步履飞快地走进长廊。
“大哥,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话?”她喊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可以谈。”他的语气冷漠且疏离。
“怎么没有?!”她忍不住泣喊。“我要问你,你真的答应阿玛,要跟谭拜家的女儿成亲了吗?”
“是啊。阿玛说,谭拜家的女儿性格沉静温柔,模样神韵都跟月音很像,我想这样也不错,所以就答应了。”他边走边说。
月音的心头狠狠刺痛了一下,她疾奔了几步,冲到他面前伸臂拦住他。
“你答应成亲了,那、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她仰着怒容,眼眶潮红地瞪着他。
永琅深吸口气,淡淡一笑。
“哥哥娶妻,妹妹也可以嫁人。你不是也有喜欢的男人了吗?你也可以去嫁他呀!”
永琅云淡风轻的语气宛如无形的尖刀,狠狠地刺进她心里,将她心中美好的小小梦想彻底粉碎掉。
她的泪水猝涌,强烈的挫败感差点击倒了她,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边哭边哽咽地追着他,直到跟进了“沁风苑”。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永琅止步,难以忍受似地对她吼。“不要再跟着我了!”
月音僵住脚步,眼泪无意识地滚落,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永琅,我讨厌你,你去成亲吧!”她痛声泣喊,掏出怀里缝制的小人偶,忿忿地掷向他的背。
永琅咬牙闭眸,缓缓转过身,已不见月音的人影,只留下雪地上淡淡的凌乱足迹。
瞥见跌落在雪地上的小人偶,他蹲捡起来,看见捣着双眼哭泣的小女娃,哭着对他说“心碎”。
他把小人偶紧紧握在掌心,一颗心急躁地狂跳。
永琅,我讨厌你,你去成亲吧!
这是月音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没有喊他大哥。
他缓缓站起身,发现如燕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再转过视线,看见月音的贴身侍女百花,满脸呆愕地站在“沁风苑”外的墙角边,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转身飞奔离去。
他眼神微寒,仿彿看见了一颗石头落进了平静的湖心中,就要慢慢荡开涟漪了。
烦躁地咬咬牙,他大步跨出“沁风苑”,奔出王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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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
永琅翻了个身,痛苦地抓起枕头压住快要裂成两半的头。
床内侧隔着一道墙的另一边,一直听见有人嘤嘤说话的声音,这些声音钻进他的脑袋里,就像有千军万马在他耳畔嘶吼般,吵得他想杀人。
“沁风苑”是独门院落,周围并没有连着房间,他不可能会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呀!
他疑惑地睁开眼,四下环视,这才想起自己奔出王府后,来到了“悦来客栈”喝酒。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知道醉得不醒人事,又吐得很厉害,最后掌柜的开了间上房给他休息醒酒。
他捧着头起身下床,倒了杯茶一口喝光,然后又仰头倒进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