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格的龙珠后来藏在护国寺的宝塔顶,而他的则偷偷放在藏经阁。后来他在紫光阁通过了殿试,经乾隆钦点为一等侍卫,必须离开护国寺时,衍格对他仍无法信任,因此逼著他要把龙珠一起带走。
当他随身带著龙珠以后,就几乎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天好觉了。进乾清门当差时也不敢把龙珠放在家里,带在身上又一整天提心吊胆,最后便决定把龙珠放到乾清门梁架上,想等待时机,再把龙珠放到乾清宫里。
他的想法只告诉过衍格一个人,并且告诉他,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接著再把衍格藏在宝塔上的两颗龙珠也一并送进宫去,这么一来,他们两个人都可以从这场龙珠的恶梦里醒来了。
没想到原以为只有他和衍格才知道的秘密,居然会由敏柔公主的口里说出来。他想不通她是如何知道的?如果她是从衍格那里得知的,他更想不通为什么衍格要把这么重大的秘密告诉她?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找敏柔问清楚,否则,他接下来又别想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他烦躁地解开身上的袍服,月兑得只剩下一件单衣,仰头在床上倒下,不料才刚闭上眼,就听见屋外街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他直觉这脚步声不寻常,倏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果然,脚步声来到他屋外停了下来。
“刑部大理寺奉皇上旨意,前来捉拿乾清门一等侍卫贝蒙听候审讯!”
门外阴冷如鬼魅的声音,像一双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将贝蒙狠狠地拖进无边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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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永扬贝子死了?”
敏柔惊怔住,一阵心慌,不小心打翻了手中捧著的一碗梗米粥。
“是啊,公主,早晨听抬水来的小太监说的。”秀婉忙收拾敏柔打翻的粥,一边紧张兮兮地说著。“听说是从养心殿里传出来的消息,宫门一下锁,天都还没亮呢,永扬贝子府就有人进宫了,说永扬贝子昨夜里忽然暴毙死了。”
敏柔张口结舌。是巧合,还是……她不敢往下想,背脊一阵阵发寒。
“他昨天离开乾清门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昨天在乾清门前发生争执时的人证太多,永扬贝子突然暴毙而死,贝蒙肯定月兑不了干系,她担心此事会牵连到贝蒙。
“永扬贝子昨天走的时候是好好的呀,谁知道他会突然暴毙。”秀婉皱眉思忖著。“公主,您说,永扬贝子会不会是让贝蒙给打死的呀?”
“别胡说!永扬回府那么久了以后才死,怎么能算到贝蒙的头上?”敏柔怒斥。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乱糟糟的。
“可是,乾清门一早就乱哄哄的,侍卫们都说,皇上已经下旨把贝蒙捉起来了……”
“皇上捉了贝蒙?!”敏柔猛地站起身,惊骇得脸色发白。
“是呀,他失手打死了贝子爷,皇上能不捉吗?”秀婉觉得敏柔太大惊小敝了。
敏柔蓦地拔腿直奔出永寿宫。
“公王!您要去哪儿?公主——”秀婉丢下来不及收拾的碗盘,急急忙忙地跟著追出去。
偏巧这时两个小爆女从偏殿提著水走出来,正好和秀婉迎面撞个正著,满满的一桶子水翻洒在地,秀婉不小心绊到桶子,仰面滑倒。
“你们在干什么?笨手笨脚的!闪开去!”秀婉气得破口大骂,火速回屋换下脏污的衣裙。
这么一耽搁,敏柔早已经飞也似地奔到了乾清门前了。
一看见乾清门前的侍卫们团团围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一片紧张的气氛,她的心立刻凉了大半。
看样子皇上是真的把贝蒙捉起来了。
她心急如焚,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脸孔,立刻出声喊道:“瑞庆!”
瑞庆漠然迟钝的目光转过来,一看见敏柔,急忙趋步过来躬身问安。
“贝蒙被捉到什么地方了?快告诉我!”她问得又快又急。
“狱神庙。”瑞庆连忙答道:“公主,皇上传旨将贝蒙交由刑部大理寺听候审讯,我想这会儿应该已经囚进狱神庙了!”
狱神庙!敏柔瞠大双眼。这是她此生首次体会到了一种被威胁的恐惧感。
怎么办好?怎么样才能救贝蒙?
求皇上吗?求皇上有用吗?这个念头从她脑海中疾速掠过,她不再多想,立即转身往养心殿飞奔而去。
“让开!我要见皇上!”她直接冲进养心门,完全不理会小太监的阻拦。
“四公主,皇上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了,此刻不在这里呀!”小太监追在她身后喊著。
敏柔怔站住,原来皇上不在养心殿里,难怪只有几个小太监和小爆女留守,连德公公也没看见。
她气得跺了跺脚,刚要转身离开,不经意瞥见了东暖阁内侧的金漆大柜,刹那间目光闪动,如著雷殛,呆立在原地。
养心殿是她自幼玩耍最多的地方,她孩童时总跟在雍正身旁,对这里的一桌一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当她看见那座金漆大柜时,便猛然想起了那里面有皇上的金牌令箭!
她亲眼目睹过金牌令箭至高无上的威权,有了它,谁都得听令。
敏柔的心剧烈狂跳著。她何必去苦苦哀求皇上?只要拿了令箭,她就可以离开皇宫,也可以赦了贝蒙!
此刻皇上不在,德公公不在,是她取令箭的最好时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好思索考虑,念头一闪,她就笔直地闯进大殿。
十几名太监和宫女惊慌失措地一拥而入,上前阻挡她。
“这儿可是养心殿,公主不能胡闯呀!”
“养心殿又怎么了?我打小在这儿长大的,连德公公都不敢拦我,你们快给我滚开!”敏柔奋力推开拦在身前的宫女、太监们,如入无人之境,迳自硬闯进东暖阁。
“不好了!快,找德公公去!”几个太监见情况不对,急忙跑出去叫人。
敏柔没空耽搁,毫不犹豫地打开金漆大柜,柜子里整齐摆放著颜色不同、大小不一的各式匣子,她没多看那些匣子一眼,直接打开柜子里的抽屉,抽屉里还有一只用明黄绸缎包覆的匣子,她取出来,想也没想就塞进袖子里。
从来没有人敢在养心殿里随意拿走东西,目睹敏柔举动的太监及宫女们吓得面色如土,僵呆得像断线木偶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敏柔几乎像旋风似地席卷出大殿,她才刚奔出养心殿门,远远就看见德顺快跑著过来。
德顺诧异地看著她。“公主,您这是——!”
“德公公,别拦我!”她急切地打断他,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公主……”德顺万分吃惊。
“德公公,我这一生没求过任何人,但我现在求你,求你别拦我,让我走!”敏柔压低嗓音恳求,仿佛拚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从敏柔张皇苍白的脸色中,德顺恍然明白了什么。
在宫里二十年了,服侍了两代帝王,他敏锐的感受力早已经过千锤百炼,不需多言,便已知悉看透。
在宫里当奴才,必须要做到没血没泪、没骨气、没心肝,眼中唯有听命效忠主子,这样才能在宫里活得平安无事。
德顺当然明白这些保命的道理,但是看著敏柔仓皇慌乱的眼眸、苦苦哀求的神情,他脑中蓦然浮起了十五年前敏柔在雍正帝猝死时那双悲伤无助的眼,不禁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奴才拦不住鲍主,奴才没看见公主。”德顺缓缓垂眸盯视著地面,从她身边快步走过,仿佛当她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