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本来只想在天亮前悄悄地走,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来见了她一面。
“你为什么要走?”她想叫他别走,但她没有那样的权利。
“也该收收心,去做几件风风光光的大事了,总不能这样荒唐过一辈子吧?”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你要离开多久?何时回来?”她不知道珍棋什么时候要将她接到京城去,她怕没有机会再见他了。
“没有做出一番大事业,我不会回来,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
“那柔雁怎么办?”他的话令她心惊。
避朗淡然一笑。
“你家财力雄厚,而且我完璧归赵,她可以再嫁,不是问题。”
完璧归赵?始影吃惊万分。
“你……你还没……”她咬住唇,这是她从来都拒绝去想的事情。
“我为你守身如玉,感动吗?”他嘴角微扬,故意逗弄她。
“别说这种话。”她的心头闷闷地抽痛,泪水不由自主地要涌出来。在他吻过她以后,明知道和他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却仍悲哀地想为他守住身子,爱情竟是如此的折磨人。
避朗看见她两眼中破碎的泪光和凄楚,两人相对无言,彼此之间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问,也没什么可以答的了。
“大嫂。”他深吸口气,长痛下如短痛地说:“你好好保重身子,我走了。”
他转身匆匆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一道门缝。
决绝的语气和背影,让她的心痛不可抑,她奔向前,自他身后紧紧地抱住他,泪水疯狂地滚落。
她的眼泪熨烫着他背肌上刚结痂的伤疤,他闭眸咬紧牙根,抵御着回拥她的和冲动。
“天要亮了。”他的手轻轻扳开圈在他腰间的纤柔手臂,毅然斩断那难以离舍的依依之情。
始影颓然靠在门边,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他消失在浓浓晨雾中的身影。好像那场梦境。他消失在迷雾中,而她无论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她相信,这就是她和管朗的宿命。
第五章
春寒料峭。
园子里艳红的杏花盛开了。
始影裹着一袭旧棉袄,坐在亭子里看花瓣纷飞,一坐就是半天。
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柔雁慢慢地朝她走过来,与她目光相对。
始影深深吸了口气,第一次,姐妹之间有种微妙不安的紧张。
避朗不辞而别,只给家人留下一封书信,简单交代离家原由,并说明因自己浪荡成性,不想误了柔雁的终身幸福,因此请爹娘将柔雁送回谷府,另配良缘。
这封书信在府里引起极大的震荡,黄昭瑞气得一语不发,黄夫人则日日以泪洗面,而柔雁在一阵暴怒哭闹之后反倒平静了不来,不管谷府几次派人来想把她接回去,她都答应。
始影了解妹妹的个性,管朗是她执意要嫁的男人,一来爱面子的她不肯服输,二来她仍爱着管朗不肯放弃。
她看得懂柔雁眼底的忐忑不安和忧伤,她怜惜她,就像怜惜着自己。可怜的一对姐妹,两个女人,竟同时恋上一个名字。
“杏花开了。”她望着妹妹,幽幽一笑。
柔雁微怔,抬头看着满园杏花树。
“是啊。”她微微地笑了笑。
嫁进黄府两个多月,这是姐妹俩头一回单独面对面说话。
“柔儿,你瘦了。”始影看见她清瘦了很多。
柔雁在她身旁坐下,端详着她。
“姐,你也瘦了。”
“是吗?”她轻抚自己的脸颊。“我自己倒没发现。”
“姐夫呢?还没有消息吗?”也许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柔雁对姐姐不再充满敌意。
“没有。”对于珍棋,她没有太多想谈的。“小叔呢?”提到管朗,她小心翼翼地使用措辞。“他有给你来信吗?”
“没有。”柔雁干涩地苦笑。“他都要我另配良缘了,怎么还会给我来信。”
始影有些怅然。
“那……你现在有什么决定?”
“等,以妻子的身分等他回来。”她的目光流动一下又黯淡不来。
柔雁对管朗的这一份执着令始影惊讶。
“不管多久,你都愿意等吗?”
柔雁默然怔住。她不知道自己的毅力可以让她等待多久?现在的她青春正盛,花样年华,却已经得不到他的心,一旦她容颜老去,她还能奢望得到他的爱吗?但是现在要她放弃他,她偏又不甘心。她风风光光地嫁进黄家,无论如何也不能被“退”回去。
“这里是他的家,他总要回来的,只要我还是黄家二少女乃女乃的一天,他就仍然是我的丈夫,没有人能取代我现在的位置。”
柔雁的好胜心让始影感到不安。
“要是他不回来,自己在外头成了另一个家,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你怎么办?”她似想非想地问。
柔雁冷笑一声。“倘若如此,我还是他的正妻,黄家族谱上只会记下我的名字,不管他娶了谁,都只是妾罢了。”
“柔儿,黄家二少女乃女乃的位置,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太执着于名分,让始影隐隐为她忧心。
“这是我最后的筹码。”柔雁清晰地说。“我若丢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始影无言以对。
没错,这就是柔雁。从小,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柔雁都是第一个伸手跟她抢,抢赢了,如果东西不合她意,即便心里不喜欢,也绝对不会再让出来给她,宁可收在自己的玩具箱底蒙灰尘,也不让别人拥有。
“姐,你跟姐夫……还好吗?”柔雁忍不住好奇地问。
“就这样吧,也说不上好或不好。”始影轻描淡写地说。
“我看得出来你不开心。”
“我一向是这样的,以前在家里,你不也常说我闷得很吗?”她眼神低低地一垂,指尖无意识地抚弄袄面上的绣鸟。
“可是以前你会作诗、读书或是画画排遣时间,但现在,你却总是坐在园子里发呆。”
“真的吗?”她没想到柔雁竟然细心地发现了她的改变。
“姐夫到京城一个月了,你是因为想他吗?”她试探地问。
始影淡笑而不语。
虽然柔雁察觉了她的改变,但真正的心事并没有让她读出来,她的心事只能密密地收在心底,不能让人知晓。
“姐夫什么时候把你接走?”柔雁轻声问道。
“不知道,等他安顿好吧。”没有人知道,她总是日日暗地里祈求着,不要带她去京城,不要带她去京城。
“姐,如果你也走了,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柔雁说着,突然有些哽咽起来。
始影微讶,情不自禁地握住柔雁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眼眶有热热的泪淌不来。
“柔儿,要快乐,要让自己幸福,好吗?”她对她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好,你也一样。”柔雁靠在她肩上,忍不住低低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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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京城传来了消息,但不是要接谷始影赴京,而是珍棋将要问斩的噩耗!
黄府里上上下下慌乱成一团。
“问斩?!”黄夫人惊骇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惨无血色。“这是怎么回事?珍儿怎么会为了五千两银子作伪证?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珍儿为人老实,定是遭人陷害的!”黄昭瑞一接到消息,早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赶忙命仆役们备妥马车,准备赴京搭救儿子。
“老爷,一定要想办法救救珍儿啊!”黄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了吗?”黄昭瑞抖抖索索地换穿衣服,匆匆忙忙地出门,正要坐上马车,就看见谷元年和夫人冒着雨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