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宋家宅门,她加快脚步,决定把醋大蒜摆下就马上走人,坚决不向任何宋家人赔罪!
正在此时,宋家大门内悠然走出来一对男女,她定睛一看,是宋良乔和他的新婚妻子。
宋良乔一看见湛离,立刻抛下妻子朝她奔过来,脸上笑开了一朵大花。
“阿离!妳怎么来了?”
“宋公子,我是给老太爷送醋大蒜来的。”她的嗓音轻柔,语调平静,唇边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身为湛离多年的青梅竹马,宋良乔非常了解湛离的语气愈温柔愈是不妙,若不是她的心情非常好,就是火气非常大。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妳送过来呢?”宋良乔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让我家下人去拿就行了,要不然等我过去拿也行呀!”
“看来,你娶妻以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湛离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面罩寒霜的新媳妇儿。
“没有不一样,绝对没有!”宋良乔只差没有指天立誓。
“不用着急,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湛离淡淡苦笑,决定在他的新媳妇儿面前放过他。“告诉我,这两坛醋大蒜要搬到哪儿?”
“来,这么重,我来搬就好了。”宋良乔立刻卷起袖子。
湛离很习惯地往后站一步,从小到大,凡粗重的工作,她和紫妍向来习惯交给宋良乔去负责,但是一看见他动手搬,他的新婚妻子脸色更难看了。
“相公,这是下人做的事,怎么能你自己搬呢?这样成何体统!”
“唷!成亲以后,你的手也镶金啦?”湛离不以为然地冷笑。
“绣贞,妳闭嘴,这儿没妳的事!”宋良乔喝阻,没好气地瞪了妻子一眼。
湛离见宋良乔的妻子面色僵硬难看至极,心想人家毕竟是要一生厮守的夫妻,而自己虽然和宋良乔是青梅竹马,可怎么说也只是朋友罢了。既然朋友一场,她也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而引发他们夫妻之间的争执与不快。
“算了,我自己搬。”她把酱菜坛从宋良乔怀抱中抢过来。“你们不是要出去吗?快点去吧,不然你媳妇儿要生气了。”
宋良乔不怕妻子生气,他怕的是湛离生气。
“阿离,还是给我搬吧!”他马上又把酱菜坛抢回来。“绣贞才刚嫁过来,很多事情还不知道,她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妳可别跟她计较。”
“相公!”看着丈夫这么轻声软语地对另一个女人说话,绣贞的妒火轰地燃起了。“她不过是个卖酱菜的,我怕她跟我计较什么!”
“绣贞!不许妳说她是卖酱菜的!”宋良乔怒声喝止。“妳可知道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不许妳这么说她!”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绣贞冷笑。“这么在乎她,那你为什么不娶她?为什么要娶我呢?”
宋良乔一时语塞。
“是我配不上人家,我只配娶妳!”他急了,月兑口便出。
“你说什么?我竟然比不上这个卖酱菜的!”绣贞气得直跺脚。
宋良乔的维护,让湛离被刺伤的伤口更痛了。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宋良乔喜欢她了,因为知道他拿她没办法,所以在他面前,她总是任性撒赖的多。她一直以为长大了以后应该会嫁给他为妻,谁知道,最后他还是听从了家中长辈的安排,娶了邻镇布商的大家闺秀。
如果她不是“春不老酱菜铺”的女儿,如果她不是生于被“阎家”痛下诅咒的“湛家”,或许宋良乔早已是她的相公了,此时此刻她还用得着站在这里听他妻子轻蔑的言语吗?
为了息事宁人,宋良乔选择站在她这边替她解围,但是回到闺房后,又不知他要怎么向妻子赔罪,少不得数落她一顿方能讨得妻子欢心,这让个性刁拧的她更觉得委屈难受。
“你媳妇儿说的没错呀,宋公子,我本来就是卖酱菜的,这种粗活交给我这个下人来搬就行了,可别脏了你的手。”她心灰意冷地把酱菜坛子再抢抱回来,谁知一个错手,两人都没捧好,酱菜坛就这么直接坠地,当场摔破。
醋大蒜洒了一地,酱汁四溢横流。
湛离一脸茫然地呆站着,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教酱汁浸污。
“唉哟,这是什么味儿啊!”
“好酸吶!”
“这么大坛子的酱菜都摔了,真是可惜唷!”
路人掩鼻走过,还说着凉言凉语。
一辆马车正好驶来,在满地碎瓦罐前停下。
“卖酱菜的倒把酱菜坛子给摔破了!”绣贞冷冷讪笑。“我刚刚看得很清楚,是在妳手里打破的,可不关我家相公的事,妳得再回去搬一坛过来!”
“绣贞,妳能闭上嘴吗?不说话没人当妳是哑巴!”宋良乔大声斥喝,回过头忐忑不安地看着湛离。“妳有没有怎么样?打破了没关系,不用妳赔的。别担心,我不说就行了,妳娘不会知道。”
湛离恍若未闻,深瞅着脚上染了酱汁的绣花鞋。怎么回事?她为何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她到底站在这里做什么?
“阿离……”宋良乔不安地望着她。“妳怎么了?”这反应不像平常的湛离,平常的湛离这时候早就生气发飙了。
“喂,你们挡着路了!”马车车夫不耐烦地喊道。
湛离忽然弯下腰,把浸染了酱汁的绣花鞋月兑下来,拎到宋良乔面前。
“帮我扔了。”
宋良乔满脸困惑地接下绣花鞋。“那要不要我叫绣贞拿一双干净的──”
“不用了,我走了。”湛离没等他把话说完,径自光着脚绕过满地狼藉,从马车旁经过离去。
“阿离!”宋良乔呆呆地看着她挺直傲然的背影。
马车轿窗上的帘子掀起了一角,露出极为俊美的鼻梁和下颚,里头的人正是准备前去访友的阎天痕。
“阎福,掉头走。”轿内传出他低沈的嗓音。
“可是少爷,宇文公子住在『逐云街』底,一定得走这条街才能到得了呀!”
“没关系,今天不去了。”俊眸懒懒地盯住赤脚走在街上的纤瘦身影。
马车缓缓掉转过头,在经过湛离时,阎天痕命车夫停住,打开轿门倾身等着她走过来。
“阎天痕?”赫然见到他,湛离像结了冰似地冻住。“怎么又遇见你了?真是阴魂不散!”
阎天痕似笑非笑地轻哼。“我也觉得奇怪,怎么最近走到哪里都会看到妳,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你想干什么?”她蹙紧眉头,防备地看着他。他的出现,又勾起了她在“紫金庵”出丑的记忆。
“我没有想干什么。”他微微垂眸,望了她光洁赤果的脚一眼。“要不要我送妳一程?”
“不用了。”她羞赧地咬住下唇,不肯示弱。
“妳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光着脚走在街上不妥吧?”他正色地说道。
“托你们阎家的福,我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一个难题了,还怕什么妥不妥的?”湛离淡笑冷语。
阎天痕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动怒。
“就算妳不在乎,也该为家中长辈着想一下。”他好心提醒。“一个姑娘家赤脚走在街上,妳难道没想过可能会传出闲话吗?这些闲话若传到妳娘耳里,只怕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湛离愣了半晌,彷佛忽而由梦中惊醒。提到娘,她就不能不在乎了。看着自己一双光脚丫,再看路人投来的惊异目光,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地把鞋月兑给宋良乔了。为什么老是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呢?她在心里痛骂自己的鲁莽。娘要是知道她光着脚走过两条街,不把她的腿给狠狠打断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