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华忍着笑,无法想象五岁和三岁的两个小娃儿,把一座华丽的后宫涂鸦成什么德行。
“宝靖,你要当妹妹的好榜样呀!怎么可以带着妹妹胡闹呢?”霁华抓着小肩膀晃了晃。“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要听你皇阿玛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宝靖扁着嘴回答。
“好乖,自己出去玩吧,九叔和你皇阿玛有话要说。”
霁华把宝靖放下地,宝靖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向玄武帝行跪安礼,然后咚咚咚地跑出毓庆宫。
“皇兄,臣弟明白您对宝靖寄予殷望,所以对他管教严格了点,不过……”霁华略一沉吟。“宝靖的年纪毕竟还太小了,皇兄这么迫切培育他,当心会把一个聪明的孩子管傻了。”
“这我何尝不明白。”玄武帝沉思半晌,抬眼望定他。“将来,宝靖很有可能成为皇储人选,我急着培养教育他的不只有儒家经典和打猎骑射的才能,我最重视的是品格教育,不管日后我有几个儿子,但皇位只有一个,我绝不容许在我的孩子中养出一个霁善来。”
一提到霁善,虽然事隔多年了,霁华仍不免感到心悸。
“我明白皇兄的顾虑。”他感慨地一叹。“谁都不愿看见皇室养出这么一个为夺皇位而丧心病狂的人,品格教育确实比饱读诗书或精通骑射来得重要,皇兄想的并没有错,宝靖一生下来就是皇子,最先要教导他如何放下贪念和欲念,要他明白富贵权势不过是一颗日出即逝的朝露罢了。”
玄武帝定定望着霁华,他们自幼一起读书、长大,霁华眉心那颗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朱砂痣,常惹来兄弟姊妹们的百般嘲笑,总是拿那颗朱砂痣大作文章,说他应该是个格格,错生成了阿哥,还嘲笑他眉心的痣是代表处女的守宫砂,在大家都还小的时候,年纪最小的霁华常常被兄弟们月兑下裤子验明正身。
霁华被欺负成了习惯,脾气养得忍让谦恭,很懂得察言观色,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因此虽然霁华文武兼备,并且是所有兄弟当中,唯一一个样样都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弟弟,但霁华从来不强出头,也从来不争。
若不是眉心那颗朱砂痣,若不是霁华事事懂得谦让,这个龙位说不定不会是自己来坐了。
“皇上找臣弟来,是想商议什么事吗?”
玄武帝的思绪被打断,忽然想起,回身从御案上拿起一封奏折递给霁华。
“这是参两江总督苏承应的折子,你拿去看看。”
两江总督苏承应?霁华怔了怔,是五年前替闺女苏含羞与艾刹退婚的那个苏承应!
“是他——”这么多年来,他忙着整顿户部与清理刑部,几乎忘记苏含羞了,这封奏折勾起放在他心中不甚愉快的那一段记忆——
女儿不喜欢那个有朱砂痣的王爷,就算嫁不成艾刹,也宁可嫁给守宫门的侍卫,好过供奉那个长成观音菩萨样的王爷!
当年苏含羞这些话真够刺伤他的,如此不屑他的女人她还是第一个,不过话说回来,他毕竟是苏含羞和艾刹婚事的间接破坏者,心中对她不无一丝愧疚,不知她返回江南后,是否已经另择良缘了?
事隔多年,虽然只依稀记得苏含羞清丽的容貌,但是她在父亲决定退婚当时备受打击的神情,却在他的脑海里烙印得很清晰。
霁华思潮起伏,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封弹劾苏承应的奏折上,才看了两行,脸色便凝肃起来。
“早就怀疑苏承应的操守有问题,却不知道他居然还是一个虐民的昏官。”霁华拧眉冷笑两声。
“江苏发大水,田里颗粒无收,国库拨两百万两赈灾,他竟私自吞没赈银,明目张胆地欺君,朕当务之急是要派人去彻查清楚他到底贪没了多少赈银?一旦查明属实,朕不只要摘掉他的顶戴,还要拿他的项上人头。”玄武帝神色激愤地说。
霁华看完了奏折,轻轻将它合好,凝神细思。
玄武帝来回踱步,一边问道:“你看派谁任钦差去彻查苏承应比较合适?”
“我去。”霁华下意识月兑口而出。
“你!”玄武帝愕然回望他。
霁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快,不自在地笑了笑。
“臣弟最近终于有时问闲下来,早就想到江南走走瞧瞧了,听说江南出美女,臣弟正好藉此机会看看秦淮河畔的风光。”他从容不迫地笑道。
“你都二十三岁了,玩心还是这幺重。”玄武帝在他肩上掏了一拳。“嗳,多少八旗文武官员想把女儿送进豫王府当福晋,既然闲下来了,怎么不去四处应酬应酬,挑个福晋好完婚呢?”
霁华淡然一笑,豫王府里虽然多的是艳姬美婢,八旗文武官员中也不乏姿容灿丽的格格们,但他从来不曾为谁动心过,以致到了二十三岁,福晋的位置仍然空悬着,不过奇怪的是,他却偏偏对匆促见过一面的苏含羞,经过了这么多年,还依然牵肠挂肚。
或许是心中对她那一丝愧疚在作祟,藉此机会打探她的近况,若她已觅得良缘,正可了却他一桩心事。
“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娶个人回来管我。”他呵呵笑了两声。“天地如此辽阔,等我玩遍了皇兄的这片江山再说吧。”
“当了钦差大臣要忙着查案,哪还会有什么闲情逸致玩?江南你想去就去吧!朕另外找个钦差去查案,你只负责专心玩乐就得了。”
“这样不妥,倒像臣弟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无用王爷,皇兄国事烦琐,臣弟能帮忙的就一定要帮。”当个彻查贪官污吏的钦差不是什么有趣的差事,他冲动地一口接下,无非是因为这件事间接关系到了苏含羞。
“九弟,有你在朕的身边,是上天给朕的厚赐。”玄武帝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霁华温雅地微笑。“能与皇上成为兄弟,是臣弟之福。”
兄弟两人相对畅笑。
☆☆☆
京杭大运河上,一艘官船往南徐徐而行。
船头甲板上昂然立着一个身材匀称高挑,气度飘逸非凡的年轻男子,神态散淡悠闲,远眺着清奇秀丽的两岸风光。
“九爷不曾到过江南吧?”户部侍郎胡康安站在霁华身后几步,微笑问道。
“不曾。”霁华滥和地淡笑,极目望着远方如画般的水光山色。“听说胡大人曾任江苏巡抚,有胡大人领路,相信本王爷定能不虚此行。”
“臣愿效犬马之劳。”胡康安谦恭地一躬身。
“两江总督府就在南京吧?”霁华轻摇着折扇。
“正是,秦淮河也在南京。”胡康安满脸陪笑地接口说道。
霁华淡淡回眸瞥他一眼。
“九爷,您在京里瞧的都是被万千条规矩捆绑的皇亲贵胄之女,很难放得开,但是秦淮河畔的女子就不同了,无拘无束,个个都是天生的尤物,醉倒了不知多少朝廷大员,哪个男人到了江南不去秦淮河尝尝鲜的,九爷想不想去寻欢一回呢?”胡康安谄笑地低语。
“嗯——”霁华合上折扇,慵懒地逸出一声叹息。“好,到了南京,先不去总督府,带我到秦淮河去赏玩一番。”
“是,九爷。”胡康安惊喜地拱一拱手。心想这也是个好嬉戏的主子,只要一路上投其所好,那就容易侍候了。
“胡大人,你很怀念秦淮河畔的万种风情吧?”霁华垂眸斜睨着他,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胡康安并未听出霁华言外之意,涎着一脸笑,说:“只要踏过属于男人的极乐世界一回,哪能不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