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信任你。”霁威朝他举杯。
“谢皇上。”他先干为敬。
两人亮了亮喝干的酒杯,相视一笑。
宴席中的肃格突然站起身来,举杯高喊。
“臣率领众大臣敬皇上一杯,祝皇上龙体健康,圣寿无疆!”
众官员纷纷起立,一齐举杯高喊。
“祝皇上龙体健康,圣寿无疆!”
霁威缓缓站了起来,李欢然正欲上前替他斟满酒杯时,忽然一个不慎跌跤,摔落了酒壶,把壶内的酒全洒光了。
后面的太监立即又送上一壶酒过来,由李欢然捧上来斟满。
霁威冷睨了李欢然一眼,他垂眼看着地面,捧着酒壶的双手平稳,没有颤动,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是他却发现李欢然的睫毛不住地轻颤。
这酒恐怕有毒!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这液体中混入了什么?砒霜?鹤顶红?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利用这样的场面,让他在群臣百官面前进退两难。
这一迟疑,艾刹立刻感觉到了,他正想开口代霁威饮下这杯,但霁威立刻以眼神制止他。
如果这杯酒有毒,那就以毒攻毒吧。
他阴鸷地盯着肃格,淡淡地挑衅一笑,在群臣百官面前仰头一饮而尽。
霁威只将酒含在口中,并没有真的喝下肚去,当他发现这口酒灼烫得好像吞进烙铁时,就知道这酒确实有剧毒,而且绝非一般的单纯毒药,他随即一口吐出来,但毒酒已经很快灼伤他的喉咙和口舌了,吐出来的这口毒酒夹杂着鲜血,血丝沿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艾刹大惊失色,倏地站起来,将酒杯朝石壁掷去,混在筵宴中的禁卫军迅捷地在酒席外围站定,等侯指令。
“肃格……谋……逆……”霁威狠狠地直指肃格,猛地一阵呛咳,他双手捂往口,血丝从他指缝间不断渗出来。
“所有的人统统不许动,一个也不许走月兑,谁想离开都格杀勿论!”艾刹厉声大喝,由自己和十二名御前侍卫立刻将霁威层层保护住。
忽然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艾刹愕然看见肃格的脸上现出一丝狞笑,顿时明白接下来将面临一场激战了。
“把李欢然绑起来!”他回身向御前侍卫下令。
“他死了!”
艾刹没空细看,霁威发紫的脸色令他心乱如麻,当他听见脚步声愈来愈密集时,立刻抽出怀中的信号炮,点燃引信,信号炮迅即射向高空。
霁威一时找不到茶水可以漱掉口中的剧痛,残余在口里的毒性发作,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他浑身震栗不已,冷汗淋漓。
老狐狸,这酒中的毒下得还真重,如果他真的一口喝进肚去,只怕当场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了。
不,他绝不能褕!
看着双手骇人的鲜血,听见尖锐刺耳的厮杀声,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急速晃动,所有的景物慢慢变成了惨灰的颜色,他的眼神涣散,逐渐失焦,眼前模糊的景物渐渐地由灰到浅黑到深黑——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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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痛楚中苏醒,霁威恍恍惚惚地看见柔暖的灯光,看见一双肿似核桃的泪眼,看见养心殿的层层纱帐,相信自己应是还在人世间,只清醒一瞬,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幽暗中,仿佛看见父皇慈爱地坐在床畔,柔声告诉他要忍一忍,他在梦中痛喊,父皇,为何要立儿臣为王?父皇的眼眸似悲似喜,柔声说父皇爱你,天下子民爱你,你会是个好皇帝……
案皇的面貌模糊了,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才渐渐恢复意识,渐渐看清楚了始终守候在床榻前的那张憔悴的脸。
“皇上,要不要喝点水?”桑朵那用银匙沾水润湿他的嘴唇,虽然他的意识总是不清,从不回答她的问话,但她还是每天用最温柔的声音对着他说话。
霁威看着她散乱的发髻,红肿的双眼,尖瘦的下巴,还有焦虑沉郁的神情,这是他冗长得仿佛醒不过来的昏迷中,最渴盼见到的容颜。
她是他生命中永恒的光亮。
“你……瘦了……”听见自己沙哑粗嗄的声音,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桑朵那浑身一震,惊怔地睁大双眼。
“皇上,你清醒了?完全清醒了?”她屏息地,不敢相信。
“嗯。”他一出声,喉咙就干竭得像火在烧,他示意桑朵那拿纸笔过来。
桑朵那跳起来,团团乱转,眼泪不受控制地拚命狂掉,她嘴里忙颤抖地喊着:“纸笔呢?纸笔在哪儿?快拿来!”
养心殿顿时起了骚动,太监宫女们找纸的找纸,找笔的找笔,欣喜若狂地捧到床前来。
霁威拿着笔,微颤地写着:“我昏迷了多久?”
“半个多月。”桑朵那拚命擦拭着眼泪,感谢上苍没有从她身边夺走他。
“御医怎么说?”他又写。
“除了喉咙灼伤的地方留下疤痕,会影响一点声音以外,其他的伤口愈合以后就没有大碍了,哎呀,好烦,眼泪怎么擦不完啊!”她好气流不停的眼泪,害她不能好好看清楚霁威的表情。
霁威微微地一笑,拿起她手中的丝绢,替她擦眼泪。
“你很害怕吧?”他写下这一句。
这句话崩解了桑朵那这些日子以来强撑的情绪,她颤栗地哭出声来,扑进他怀里,失控地泣喊。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会失去你,我已经失去父汗和额娘,不能再失去挚爱的人了,那会让我发疯的,在城隍庙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霁威用虚弱的双臂回拥她,吃力地在她耳畔哑声低语。
“别怕……两次我都死不了……可见真命天子是当定了……我还要等你给我生一堆皇子呢……”桑朵那仰起脸,凝视着他,他的唇边漾着恬静安适的微笑。
“只要你好好活着,要我生一百个皇子给你都行!”她带泪又带笑地喊。
“一年生一个,得生到一百多岁,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桑朵那掀了掀长睫,笑不可抑。
“喔,好痛——”霁威才轻笑一声,就不禁发出惨叫。
桑朵那亲昵地靠在他肩上,两人又噗哧一声大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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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炙烈。
病体初愈的霁威,沐浴濯发,悠闲地躺在廊下,风干浓密的黑发。
桑朵那坐在一旁轻哼着蒙古歌谣,温柔地梳理他的头发,慢条斯理地编结成辫,然后在辫梢系上缀有白玉小饰的明黄丝条。
她看见银秀捧着一碗药伫立在墙侧许久,大概是不想打扰他们。
“皇上该吃药了。”她把玩着他的辫梢,轻笑着说。
霁威坐起身,深深吸一口气,大大伸个懒腰。
银秀忙移步过来,跪下,高高捧起药碗呈上。
霁威仰头一口气就把药喝光,然后拿起药碗旁的醉梅丢进嘴里。
“银秀。”他见银秀起身要退下,出声唤住她。“你可曾听到太监私下谈论起李欢然这个人?”
“有,听御茶房的人说,李欢然原是个读书人,太监里头难得有如此温文儒雅又出口成章的,因此总管太监觉得他来侍候皇上比谁都合适,所以把他从御茶房调来了养心殿,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肃中堂派来暗算皇上的人。”银秀把听来的照实说了。
“一个读书人,为何肯净身?”霁威蹙起眉,无法了解是什么原因使一个男人放弃当男人。
“什么!”桑朵那愕然低呼。
“听说肃中堂不知将他心爱的女人怎么了,所以李欢然不顾一切听命于肃中堂,愿用他的命换他爱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