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白白的月光斜斜地照进雄伟的宫殿。
深邃的甬道亮起一盏盏晕红的宫灯。
天未亮的寅时,是钦天监为新君玄武皇帝立后册封所选定的吉日良辰。
三名入选的秀女已等在贞顺门外良久,两名年纪稍长的秀女眼观鼻、鼻观心,盛妆的脸上没有笑容,一副傲视群芳的骄矜神情。
年纪最小的秀女倒是满脸愉悦的表情,不时偷望着她们,也悄悄欣赏正待苏醒的富丽皇宫。
一阵晨风拂来,小秀女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连“哈啾、哈啾!”地打了两个喷嚏。
“我的小祖宗,打喷嚏要拿手绢遮着嘴,不是教过很多次了吗?在皇上面前这么大剌剌地打喷嚏,万一口水溅到皇上的脸,你纵有一百个脑袋也得掉光,不但你的小脑袋不保,连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玩完!”内务府指派来教导秀女宫廷礼仪的嬷嬷连珠炮似地提点、恐吓着,双手一刻不停地替小秀女撂鬓整发。
小秀女不以为然地格格笑起来,去年的冬天,她曾经两次见过这位皇帝表哥,闲谈中知道他为人极好,不是那种会砍人脑袋的人,所以她相信就算她真的不小心喷了他一脸口水,他顶多只会瞪圆他那双俊眸,绝不会砍她的脑袋。
“噫,你还笑,瞧瞧你笑得什么模样,不是教过你要‘行不回头,笑不露齿’的吗?跟你讲过多少回了,笑得抿着嘴笑,你到底听明不明白?”内务府嬷嬷千叮咛万嘱咐,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的小祖宗,你想不想当皇后?要想当皇后就求你安分守礼些,成吗?”
“成,这样对吗?”小秀女嫣然一笑,机伶地抿着唇,微噘起嘴笑问嬷嬷。
嬷嬷忍不住被她可爱调皮的模样给逗笑了。
“稳着点,沉住气,要记住嬷嬷教你的规矩,这样才会讨皇上喜欢,知道吗?”老嬷嬷前后左右地仔细端详她的衣饰,深怕有什么地方没顾全到。
“多谢嬷嬷。”小秀女娇憨地甜甜一笑。“嬷嬷待我真好,我若当了皇后,绝不会忘记嬷嬷的。”
老嬷嬷怔了怔,负责教导秀女宫廷礼仪是内务府指派给她的差事,她只是奉命办差罢了,并没有真的对这个小秀女放下多少感情,大半辈子待在皇宫当奴才的她,甚少听到如此真情至性的话,眼圈登时不由自主地红了,就连跟在另两名秀女身旁补脂添粉的老嬷嬷听了,也情不自禁地停下动作,讶异地望向满脸天真稚气的小秀女。
这个相貌甜美可人、聪明洒月兑的小秀女,稚气的女圭女圭脸上露出一股天真纯洁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谙世事,和另两位出身名门的官宦千金相比,她更加显得清新如朝露。
老嬷嬷们心中都在暗暗忖度,虽然当朝瑜皇太后是她的亲姨母,但她是个已被吞并灭亡的亡族公主,没有双亲也没有族人,任何一点对皇室联姻的有利条件她都没有,会有多少机会成为皇后呢?
第一章
御花园钦安殿内的龙椅宝座上,端坐着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天子——玄武皇帝霁威。
他表情凝肃,俊朗的眸中清楚显现出唯我独尊的孤傲光芒,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怒而威,令人难以逼视。
那双俊眸怠懒地在殿内缓缓扫视一圈,在他的身侧坐着生母瑜皇太后,胞姊和硕大公主霁宁侍立在旁,左右两边分坐着先皇两位妃子,在他登基后进封为璘太妃和璃太妃,另外在两位太妃身后站着不少近支的福晋、命妇,而带入宫,一同参与择后大典。
御座前的几案上置有两只极其华美的锦盒,一只内摆着一柄金镶玉如意,另一只内摆着绣有交颈鸳鸯的金丝绣花荷包,待选的秀女若由皇帝授以玉如意,便是统摄六宫的皇后,择以荷包的秀女则封为妃嫔。
在如意与荷包右侧有一银盘,银盘内排放着三支彩头签,分写秀女的姓名。
霁威的视线落在中间写着“桑朵那”的那块牌子上,怔然凝望了半晌。
他记忆中的桑朵那天真烂漫,笑靥如花。
只不过,这半年多以来,内务府不知会将她教成什么模样?
他冷瞥一眼案上的镶金如意,这柄如意该授予谁?他的亲额娘在昨夜已经暗示过他了,这场选后仪典不过是要他配合演场戏罢了,并不是真想让他“如意”。
选后?呵,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种被要求顺从的感觉令他生厌,何况要求他的人是他自小就疏远不亲的额娘,更加激起他心中叛逆的情绪。
虽然他对内定的皇后人选并不太讨厌,甚至还对她清新娇憨的笑容颇有些好感,但是却因为皇太后“内定”这一层缘故,令他对选后的仪典和内定的人选异常反感起来。
“皇上,吉时已到,快将入选的秀女传召上殿吧!”瑜皇太后柔声开口,她心中的期待与兴奋之情都远远高过了皇帝。
霁威没有应声,眼神孤冷淡漠地垂视案上的玉如意,意态阑珊地支颐斜倚在御座上,不动声色。
殿内等着看热闹的宫眷命妇们停止了低声交谈,视线一一朝御座望过去,却在注视到霁威冷峻神情的瞬间,暗中抽口冷气。
殿内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少年新帝的选后心情显然欠佳。
瑜皇太后秀眉微蹙,心里轻轻一叹,这么多年来,她对儿子的冷淡态度早已习惯了,也早就学会用泰然的心情来面对他的疏离冷漠。
“把入选的秀女领进来吧。”她转过脸向身后的太监吩咐。
“是。”太监领旨退到殿外。
璘太妃与璃太妃默契十足地端起茶盏轻啜几口清香的龙井,两人悄悄互望一眼,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窃喜不已,这对母子的关系愈不和,感情愈不好,看在她们眼中就愈感到欢喜高兴。
在内务府司官的带领下,三名秀女缓缓步进殿来,在御座前横一字排开,袅袅婷婷地行礼。
年纪最小的秀女居中站着,个子娇小、略显稚气的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点绣腊梅的衣裳,夹在年纪稍长的两名秀女当中,非但没有被她们那身艳冠群芳的牡丹华服给比下去,反而还更吸引人将目光焦点移落到她身上来。
秀女们的出现,将殿内原先冷寂的气氛带来了一些热度,福晋、命妇们开始暗地里对秀女们一一评头论足了起来。
御座上的霁威淡瞥一眼那道明亮纤柔的身影,她正笑盈盈地凝望着他,一捕捉到他的视线,明眸倏地发亮,灿如明星。
他缓缓垂眼,避开那双惹人怜爱的大眼睛,但是血液中荡漾的一丝兴奋感只有他自己知道。
秀女们胸前都系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姓名、某旗、某官某人之女等等,一旁的太监开始照着牌子一一唱叫她们的名字。
“占云,满人,镶黄旗,知府崇佑之女,十八岁。”
坐在一旁的璘太妃浅露微笑,这个占云便是她中意的秀女。
“桑朵那,蒙古人,科尔沁台吉班格济之女,十六岁。”
瑜皇太后满意地看着桑朵那抢眼的表现,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对亲妹妹仪凤的歉疚,她无论如何也得把桑朵那这个亲侄女拱上皇后宝座。
不过……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神情怠懒的霁威,就怕他处心与她作对……
“馨月,满人,正白旗,江苏巡抚德泰之女,十八岁。”
轮到璃太妃点头微笑了,馨月是她的远房表亲,倘若馨月成了皇后,她便等于有了一座稳当的靠山,馨月能不能胜出,她自然比谁都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