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糗我了。”她勉强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公司规定得找到职务代理人才能准假,阿桑如果找不到职务代理人就没办法出外玩了,她等这一天那么久,我总不好扫她的兴。”
蒙于砚凝视着她,她身上围着一件防水的胶裙,手中拿着马桶刷,看上去绝无美感可言,但她那一双愿意体贴人的眼睛,让她的脸庞焕发出温柔的美感,无比亲切、动人。
恋星不像一般的粉领上班族,她身上没有尖刺,脸上总是挂着谦卑的微笑,性格脾气像玉石般平滑,似乎没有人能惹恼她。
他心中温柔地蠢动着一股异样的情感,恋星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成了令他心动的理由。
曾经,凌柔茵像华美的烟火迷眩过他,当烟火绽放完之后,什么也都跟着消失了,但夜空微亮的星子却永恒地存在着。
明明知道她已心有所属,他还是为她心动了,老天真是开了他一个大玩笑。
“我不是挂了‘清理中’的牌子吗?你怎么还是闯进来?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里面了?”恋星微笑地问他。
“是啊。”他不自主地回答。
“你有事找我呀?”恋星的眸中一亮。
蒙于砚欲言又止。如果说他只想看看她,这理由也太怪了一点,说不定会吓到恋星。
“要不要我帮你?”他开始卷袖子,避开回答。
“不用,已经差不多好了。”恋星急忙阻止他。“要是让人看见堂堂的蒙副理在刷厕所马桶,我立刻会被炒鱿鱼的。”
“怎么可能,说不定先被炒鱿鱼的人是我。”
蒙于砚大笑着,倾过身想接恋星手中的马桶刷,她拼命闪躲不让他抓到,就在他环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逃躲时,一阵淡雅的水蜜桃香钻进他的鼻端,蓦然引起他全身细胞的大震荡。
他惊愕地凝视着她雪白的颈部,忍不住想贴近嗅闻的渴望,当他决定付诸行动确认辨识清楚时,门忽然被打了开来。
蒙于砚和恋星双双转过头,看见陆正辉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们,嫉妒的火焰很快地失控焚烧起来。
“离恋星远一点!”陆正辉狂怒地朝他们冲过去,一把揪住蒙于砚的衣领,妒火烧得他满脸通红。
“陆正辉,你在干什么!冷静一点好不好!”恋星下意识地护在蒙于砚身前,用力推开陆正辉。
陆正辉没有提防恋星阻挡的力道,猛然后退几步,背部撞上后面的墙,他不敢相信地看见恋星护卫着蒙于砚,眼中燃烧着两股怒火,他气愤得脸孔扭曲,再度朝蒙于砚挥拳冲过来。
蒙于砚急忙将恋星往身后拉,来不及闪躲迎面而来的拳头,因陆正辉个头稍矮,一拳挥过来并没有击中蒙于砚的脸,只打中了他的下巴。
恋星惊呼一声,心急地检视蒙于砚是否被陆正辉打伤了,果然看见蒙于砚的嘴角有血丝渗出来。
“陆正辉,你简直太过分了!”她气得声音发颤,对陆正辉的反感飙到最高点,她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打了陆正辉一耳光。
陆正辉和蒙于砚同时怔住,连恋星自己也怔住了。
陆正辉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挨了恋星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整个人完全傻住了,根本不相信刚刚出手打他的人是恋星。
蒙于砚的吃惊程度不亚于陆正辉,他也没有想到恋星竟会为了他“大义灭亲”,仔细一想,他发现自己有可能自作多情了.恋星的举动或许是在教训自家人的无礼,把他当成是被冒犯的外人罢了。
恋星毕生没有打过人,第一次打人就使尽全部的力气,看到陆正辉被她打出清晰的五指掌印时,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当所有气愤都随那一掌发泄完以后,反而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知所措起来。
“我打你是因为你太过分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该先动手打人,先动手的人就是不对。”她先骂陆正辉一顿再说,因为打得太用力,掌心还在隐隐发疼。
“恋星,对不起。”陆正辉急忙低声求饶。“我本来想进来帮你的忙,可是看到你们居然在男厕所里搂搂抱抱的,所以才会忍不住发火……”
“你乱讲,我们哪有搂搂抱抱,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就能乱说乱打人吗?”恋星红着脸分辩。
“因为我不喜欢有人靠你太近,我会嫉妒……”
“够了,别说了。”恋星不耐地沉下脸,迅速打断陆正辉那些肉麻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听,更不想让蒙于砚也听见,她一直要找机会跟蒙于砚说清楚那则纯属子虚乌有的谣言。
然而她没有想到,他们的对话听在蒙于砚耳里,却有说不出的亲密感。
“你的伤痛吗?”恋星低柔地轻问。
蒙于砚舌忝了舌忝嘴角,尝到口中咸涩的血腥味,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无法告诉她,被殴的伤不痛,可是心底有道被爱情割裂的伤口,痛不可抑。
他忽然明白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痛楚感就是失恋。
因为知道是失恋,所以才领悟到了爱情。
真是悲哀。他从此要被爱情折磨,生命中从此再不会有星星了。
“有件事我想趁这个时候说清楚。”恋星正色地说,她打定主意,要当着陆正辉和蒙于砚的面澄清那则谣言。
就算全公司的人误会,她都无所谓,但绝不希望蒙于砚也误会她。
突然一阵音乐铃响。
“对不起,是我的电话。”蒙于砚抱歉地从口袋里取出电话,按下通话键。“喂,对,我是……什么!好!我立刻赶过去!”
恋星看见蒙于砚倏然骤变的脸色,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她心慌地问。
蒙于砚重重地呼吸,目光又惊又恸地望着她,喉结在颈子上滚动着,他努力维持声调的平稳,很费力地挤出几句破碎的话“我妈,肿瘤破裂,大量内出血,已经昏迷了。”
第七章
乐静兰公祭的灵堂由纯白的百合和洁白的纸鹤布置而成,简单而庄严。
昂责这一切事宜的人是恋星。
由于蒙于砚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没有姐妹,父亲那边的亲戚也多年不曾往来,加上蒙于砚是独子,母亲的后事只有他一个人能决定处理,虽然他已经是个冷静也颇自制的男人,但母亲的死对他造成的伤痛,还是不免让他失了方寸,恋星因此毅然决然帮他揽下重担,替他打理繁琐的后事。
乐静兰是基督徒,因此告别式虽然充满哀伤却宁静平和,很多养老院的老朋友们都来送她,“圣殿”也有不少主管冲着蒙于砚的面子前来灵堂致意默哀。
蒙于砚穿着一身黑西装,脸色木然地向来人一一答礼,恋星则拜托琳玲和淑纹一道在灵堂外帮忙收奠仪和回礼,也免得自己单独一人出现在告别式上,而遭公司主管议论。
版别式之后,来送乐静兰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蒙于砚一个人静静等待着火化遗体的最后仪式。
恋星默默帮他处理完最后的琐事,陪着他将母亲的灵柩抬去火化。蒙于砚捧着母亲的遗照,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
恋星注意到他捧着遗照的双手不自主地颤抖着,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男人,一定是极力压抑着内心悲伤的情绪。
她不停拭去纷纷落下的眼泪,朦胧泪眼中,仿佛看见照片中微笑着的乐静兰,轻轻地、慈爱地对她说——
“我把于砚交托给你了。”
“我能明白你的心,你也能明白我的心,对吗?”
恋星很轻很轻地点点头,用一种她们才懂的方式。
在等待火化的时间里,她安静地陪在他身边,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言语,却是心灵最相近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