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走出车厢,就看见车厢外有对高大的男女在走道上忘情地拥吻,到德国好几天了,这种场面有点司空见惯,只是车厢外的通道不是很宽,只能供一个人走,而这封男女明显挡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看上去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高,怀中半拥著身材也颇为高姚的金发美女,她若想从他们身侧找到缝隙挤过去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打断他们,否则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她尴尬地停在原地,干脆等这封男女自己发现她,也免得她破坏好事。
男人似乎已经发现了星石,微微侧过脸来望了她一眼,在落日的余晖中,她看见了一双很深遂的黑瞳,似乎有股神秘的魔力,能教人无法呼吸,狂放不羁的黑发垂在额前和颈侧,增添一股桀骜诱人的魅力。
星石从未被任何男人迷惑过,她甚至以为这辈子绝对没有男人有足够的本事迷惑她,但是这个男人太不同了,怀中搂著一个金发美女,居然还有令她昏眩的本领,初次的经验让星石有点措手不及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整个人征征地仅在原地无法动弹。
偎在男人怀中的金发美女也看见了星石,转过头朝她甜甜地一笑,然后伸手拉开身后的车厢门。
“进来吧,索塞亚──”佣懒的德腔英语充满诱惑的邀请。
星石怔征地看著男人被拉进女人的车厢,然后关上门,而她则仍然呆呆的,好久还回不了神。
恍恍然地走到餐车买了两份黑麦夹肉面包和雨林咖啡,回到车厢里和美树边吃晚餐时,星石终于忍不住,提起了那个迷惑她的男人。
美树一听完星石的描述,登时笑得前俯后仰。
“星石,你总算出现正常女人会有的反应了,哈──该不是因为你有东西方混血的缘故,所以才特别对西方男人有感觉吧?真难得、真难得,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春心初动了,哈──”
“春心初动,这个名词真恶心,我妈当年大概就是这样把持不住的。”星石慢慢啜了口咖啡,微一耸肩,说。“但我不同哦,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成熟、稳重、理性,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疯狂冒险。”
“欸──”美树不以为然,以一种她已经没救的眼光悲悯她。“爱情定女人体内分量很重的一种养分,你放弃爱情,就等于放弃使你美丽的重要元素,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当个平凡无聊的女人吗?”
“你觉得安娜姨的生活平凡无聊吗?”星石很不服气。
“我是这么觉得呀!”美树把视线掉向窗外,凝视著黑夜中看不清的某一处。
“我不希望自己像安娜姨一样,这一生中都没有自己深爱且深爱著自己的人。”
“安娜姨有我们深爱她,而她也深爱著我们呀!”星石不悦地反驳。
“那种爱是不同的,也不够。”美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叫此生唯一的爱,你懂吗?”
星石静静地望著神情认真的美树,此生唯一的爱,听起来就像文艺浪漫电影里惯用的词。
“我们都不是安娜姨唯一的爱,安娜姨同时还爱著很多很多人,而安娜姨也不是我们唯一的爱,我们其实也都爱著别人。”美树像绕口令一样,自顾自地抚媚一笑。“我等待渴望著一个惊心动魄的爱情,我还在寻找一个视我为此生唯一的爱的男人,能与他交换一生的心情和故事。”
这些话乍听之下很令星石头皮发麻,但细细一想,也不禁被这些话给震动了,虽然她从不曾爱过任何一个地球上的男人,但完全能体会了解美树的渴望。
“你和那么多的男人交往过,可曾真正爱过一个人?”星石撑著下颚问。
“没有。”美树无奈地大叹了口气。“所以找说还在寻找呀!”
“你现在的男朋友不是小骆吗?你对他呢?”
“普普,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美树耸了耸肩。
星石微调。“小骆的人才不错,奴才当得也算称职,只是钱财不那么多而已,这样的男人已经够格了啦。”
“追我的男人当中,小骆的条件算不错,可是和我的理想还是差得远了。”
“‘此生唯一的爱’简直是梦想嘛,我看这种机会太渺茫了。”星石蹙了蹙眉,摇摇头说。“我还是实际一点,以安娜姨为榜样过日子算了,我看安娜姨生命中没有男人也活得挺幸福愉快的。”
“随你喽──”美树打了个呵欠,翻身躺下。“真讨厌,整个人被时差弄得昏昏沉沈的,我要睡了。”
星石深深呼吸,也跟著缓缓躺下,只有睡觉才是打发漫长旅途唯一的好方法。
终其一生只爱一个人。
想起这句温柔动人的话语,代表的是不朽的爱,轻轻叩动了星石的心,一瞬间,她陷入了辽远而神秘的想像里。
在火车平稳、规律的节奏声中,她缓缓坠入一场缤纷的梦境,梦中有闪耀的阳光,阳光下有一大片灿紫的薰衣草田,一个黑发高大的俊挺男子站在薰衣草田中,背著她,不管她长久默默的等待,他始终不肯回过头来。
星石睁开眼睛,在一种难舍的情绪中醒来,美树还熟睡著,车窗外黑蓝色的天空渐淡,已经是接近黎明的时分了。
她轻轻地起身,悄悄拉开车厢门,站在走道上用力伸个懒腰,面对窗外渐次苏酸的美丽景致深深吸口气,清新沁凉的空气让她霎时间精神一振,忍不住发出一声陶醉、舒畅的叹息。
突然,她浑身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从眼角朝左方瞥去一眼,赫然间看见走道上早已经有个人抢先她一步,在这里等著欣赏日出了,偏巧,这个人竟然是昨天怀中抱著金发美女,仍然有本事迷惑她的那个男人。
男人勾著唇角笑望著她。
“早安。”嗓音低沉而轻柔,谜样的双瞳满含著笑意。
星石渐渐觉得呼吸困难,脑子短暂空白了一瞬,止不住心口莫名的战栗。
“昨夜喝了太多葡萄酒,所以想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男人揉揉略显凌乱的黑发,自顾自地对星石说话,态度自然得像他们已经认识多年。
他轻柔得像念诗般的英文让星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虽然一般的英文对谈难不倒她。但她似乎突然间变迟钝了,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将他的英文消化成中文。
她在心里不停警告自己别太大惊小敝,一般在火车上相遇,这样的寒暄其实是没什么的,她不断提醒自己千万要矜持一点,别无礼地盯著人瞧,偏偏视线却管也管下住,只管可耻地盯著男人那张欧洲贵族般的俊美脸孔,一寸也不想移开。
“你从哪里来?”男人的眼神微醮,好奇地打量她。
“台湾。”星石强迫自己笑得和他一样优雅自然。
“台湾?”男人耸了耸浓眉,凑向她仔细再看一眼。“我去过日本和中国,你看起来不太像东方人。”
男人身上飘出淡淡的葡萄酒香,让星石仿佛迷醉了一刻。
“谁说东方人都只有一种模样,也有我这样子的呀!”星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危险距离,在台湾,以她的身高通常很少有男人能给地强烈的压迫感,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小鸟依人的错觉。
“我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东方人。”男人眼中有惊异,笑意勾得很深。
“多谢赞美。”她虚应她笑笑,西方人一向不吝惜给予称赞,她会理智地告诉自己不必被这种国际礼仪给冲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