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真人微愕。“紫霄声名远播?这话从何说起?”
“听说三日之前,那位紫霄小泵娘到药铺买丹砂,听见药铺老当家的叨念着,可怜媳妇儿生了四个千金,这胎不知道能不能生出个儿子来,紫霄小泵娘在旁边听了,竟然回答老当家的说,你的媳妇儿明日申时三刻会生个儿子,怎知这话就灵验了,昨天申时三刻药铺的小媳妇儿果真生了个儿子,如今好多人都急着想找紫霄小泵娘卜算卜算哩。”
上阳真人听了何夫人一番话,不禁在心里痛骂了紫霄好几回,叫她别乱开口说,她偏偏就是不听。
“那是紫霄胡乱说中的,万万不能做准,紫霄这孩子生来就傻呼呼的,夫人可别信一个痴儿随口胡说的玩笑话,谁知道这么巧就给她蒙中了。”老道士干笑了两声,起身准备送客。
何氏母女半信半疑地付了几个铜钱,本来是想见识见识紫霄“铁口直断”的本领,不过刚刚见到紫霄傻不隆咚地对着蚂蚁直笑,也就信了上阳真人的话了。
一送走何氏母女,上阳真人立刻拉下脸来,瞪着用双手捧着热茶,一张脸被茶烫得龇牙咧嘴的紫霄。
“师父、师父,快接过去,紫霄的手快被烫熟了。”她咬牙切齿地喊。
上阳真人气得接过茶碗,“咚”地一声重重入在桌上,气呼呼地大骂:“师父教过你几百回了,放在茶盘子上端不就不烫了吗?你难道要气死师父不成?”
“师父,别气了,我下回记着了。”她一边笑,一边吹着手心。
“这句话你说过不下千百回了,有哪一回记着?”
“紫霄的记性没有师父好,原来紫霄已经说过千百回了呀?师父记得好清楚,紫霄真笨。”说着说着,便又噗哧一笑。
“师父不是告诉过你,别老是这么没头没脑的笑,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是个傻瓜,你不是不爱听人叫你傻瓜吗?那就不要老是动不动就笑个不停。”他拍着她的肩,看着她毫无芥蒂的笑容也实在气不起来了。
“紫霄知道,有太多人叫紫霄傻瓜了,所以师父才带紫霄搬到这里来。”她不敢大笑,但还是偷偷抿着嘴笑。
上阳真人长叹了一声。“带你搬家,也是因为你泄漏了太多天机,师父叫你别对外人乱开口,你就是不听师父的话,总是逼得我不停带你搬家,你呀……”
“咦,刚刚来的两个姐姐走了?忘了请她们喝茶,唉,紫霄的记性真差。”她全然不在意师父的唉声叹气,在她的心里,向来留不住什么愁苦烦恼,总是一笑解千愁。
上阳真人又不禁叹口长气,紫霄是他在二十年前云游时捡到的,当时在包裹里她的衣服内有块羊脂白玉,上面镌刻着她的名字。
他端详着在襁褓中的紫霄,看见她可爱的笑脸,便觉心中一暖,决定将她带在身边抚养。
当紫霄开始牙牙学语以后,他才发现她天生就有预卜吉凶祸福的本领,可惜记性差,年纪愈大愈是傻气,见了人,随随便便就把眼中看得见的预卜之象月兑口说出,偏偏因为太灵验之故,总是造成村庄极大的骚动,每每惹得四方远近的村民纷纷前来向她求助、进香。
为免紫霄泄漏太多天机,他已经带着她搬了四、五次次家了,他可不希望这回又在这座村庄闹出什么骚动来。
“紫霄,你是不是对药铺老当家的说了些什么?”面对紫霄的“忘性”,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警告。
紫霄耸耸肩,迳自拈了块甜枣蹲去喂蚂蚁。
“那老爷爷愁眉苦脸的挺可怜,紫霄就把眼里瞧见的告诉他了,我说了以后,那老爷爷笑得很开心呢,这就好啦。”
上阳真人听见这话,又是一声长叹。“唉,师父老了,已经禁不得气恼了,你要是再这么气我,我很快就被你给气死了。”
紫霄忽然回过脸来,认真地瞅着他,脸上没了笑容。
上阳真人浑身一凛。“怎么,莫非你已经瞧见了师父的死期?”
紫霄摇了摇头,视线的焦点不知落在什么遥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地说:“师父,紫霄看见山那头的村庄死了好多人,地上全都是红色的血呢。”
上阳真人大惊失色。“你瞧见了?你真的瞧见了?”这么说,几日前卜出的凶卦已经应验了。
紫霄突然站起来,抓住上阳真人的手往外跑,匆匆忙忙地说:“师父,紫霄看见那些血跑到你的脸上来了,快到水井旁边去,让紫霄帮你洗干净。”
上阳真人一听,吓得魂飞天外。
他惊疑地跟着紫霄奔到了井口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紫霄,你看得见究竟是什么东西杀了那些村民?”
紫霄捧着一瓢水,拼命地朝他脸上泼。“不知道,黑黝黝的一团,看不清,怎么办,师父脸上的血洗不干净,怎么办?”
上阳真人心底一凉,自己的死期真的到了,劫数难逃。他遥望笼罩着阴云惨惨的巩额山,只见黑雾弥空,杀气腾腾。
“难道巩额山生出了什么邪魔精怪吗?看样子,以我的道行只怕是难以降伏了,唉——”他轻抚着紫霄的头发,想到将和她死别在即,心中不禁万分难受,也百般不舍。“紫霄,师父不能照顾你了,将来你一个人孤苦伶仃,该怎么办才好?”
“师父去哪儿呀?师父说没有人家要紫霄这种媳妇儿,当然要带着紫霄走呀。”她仍然固执地用衣袖沾水用力擦拭师父的脸。
上阳真人心口一酸,是啊,紫霄虽然生得标致,但谁家会要一个不懂持家的痴呆媳妇,就算想安置紫霄的后半生,也没有人肯要她,万一不小心让她落入了歹人手里,也许还会让人拿来当卜卦的生财工具。
这事得好好想想,一定要妥善安排好才行,他只恨自己医治不好紫霄的痴呆,否则也不会这般难办了。
“师父,你的胡子在滴水,呵呵——”紫霄忍不住呵呵大笑。
上阳真人在心底叹息着,见紫霄眉宇间天真无邪,一点愁容也没有,在这个人世间,恐怕没有人能比更灵洁不染尘污了。
※※※
洛浦江底巍峨的龙君水府已经易主,武星强势入侵,守江的虾兵蟹将在他天生超凡的神力之下全成了血肉残屑,而原洛浦龙君是个老龙王,不敌武星的深沉骁勇,只得将富丽堂皇的水府拱手让给他。
不费吹灰之力得来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府第,武星觉得自己体内邪恶疯狂的血液正在缓缓觉醒,郁抑了两百年的仇怨窜到了四肢百骸,一触即发。
他不知道自己半人半龙的身体里究竟拥有多少力量,但是当他夷平了洛浦江旁的村庄时,体内急遽迸发的神力好几次让他差点失控,他必须竭力收束住如乱箭暴射的神力,才能避免力量失控的痛苦。
他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体内源源不绝的力量逐渐苏醒过来了,几次的试验,让他明白了自己所拥有的神力原来远超过他的想像。
他斜卧在铺着毛裘的躺椅上,这种柔软舒适的感觉根本不是巩额山冷硬的岩洞所能相比的,那个山神老头儿,竟然骗他在那个冰冷的岩洞里睡了两百年,让那些烧死他母亲的臭老道们从他的利爪下逃出生天,太可恨了,他恨不得撕裂那些臭道士,来宣泄心中无垠的怨愤。
猗泥蹑手蹑脚地走近他,痴痴凝望着他出色绍杰的形貌,巩额山上的群妖们个个狰狞丑陋,与他这般狂悍傲慢的俊美相比,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她扭着纤腰,故作无心地靠向他的手臂,将柔软的胸脯似有若无地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