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笼上心头,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袭攸冥日前说过的话。
“冉灵,既然我们都选择爱,就要有愿赌服输的勇气,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总有相聚相守的一日。”
她这才猛然省悟袭攸冥这些话中的真正涵义,倏然明白了他所决意面对的严苛处境了。
狂猛袭来的剧痛震裂了她的魂魄,一颗心顷刻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绝垫,彻底地支离破碎了。
“伏姑娘,你怎么了?”
迦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见她脸色苍白似雪,急忙扶住她颤抖的双肩。
“攸冥人呢?”伏冉灵反手抓住他,指尖深深陷入他的手臂。
迦耶脸色微变,变得和她一样白。
“伏姑娘,王……他……”
“他死了?”她的脑中一阵轰然巨响,呼吸和心跳停煞,几乎昏厥。
“没有,王还活着,但是……恐怕现在的他是生不如死了。”迦耶哽咽地说着,禁不住泪如雨下。
“‘生不如死?”她梗住,浑身抖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帝将他拘压在极北方的一座万年冰山底下,受罚期限是五百年。”迦耶哭着继续说。
尖锐的痛楚终于溃决了,伏冉灵环抱往颤抖的自己,泪水疯狂滚落。
“攸冥!”她痛哭嘶喊,戳破虚空。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离开她?怎么能一个人躺在寒冷的冰山下?
“带我去……带我去……”她硬咽不能成声,虚软地摇撼着他。
“不行。迦耶扶着几乎软倒的她坐下,安抚着。”伏姑娘,你要冷静一点,王命我好好照顾你,我怎能让你去冒那么大的险。“
“迦耶……我求你……求你……”她力竭声嘶,紧紧揪扯着他的衣襟,狂乱地摇头哭泣。“我不能……不能在这儿枯等五百年……我不能……”
“伏姑娘……”迦耶震动地看着她,她那双盈盈然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尽的凄楚与哀求,他深深地被她打动,眼眶湿润起来。
“迦耶,我真的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去找攸冥,求你带我去……”她摇着他的手臂恳求着。
“伏姑娘,不是我不肯带你去,而是‘载天寒’位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极北之地,就连我都无法一天、二天,或是十天半个月能到得了,又何况是你。他小心翼翼地解释安抚着。
“你难道无法御风驾云?”她掐紧他的手,咽着泪问道。
迦耶惭愧地低下头,面有难色。
“这……我小小法力只能腾云罢了,还称不上驾云,王还曾经笑我腾云慢得像老牛拖车,而你又是凡骨凡胎,以我的法力实在也载不动你。”
伏冉灵闻言怔了怔,慢慢地深吸一口气,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迦耶,只要你肯把我带出东海,我慢慢走,总会走得到你所说的‘载天寒’。”
“慢慢走?”迦耶惊喊,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你可知道从这里到‘载天寒’有几十万里的路,慢慢走得走上几十年啊!”
“总比在这里苦苦的傻等好吧?伏冉灵含泪微笑,缓缓地,不容质疑地说着。”攸冥因我而受罪,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去陪他,一定要去。“
“可是……”迦耶犹豫不决,带着一个弱女子,在前往“载天寒”的途中会遇上什么凶险都难以预料,他可没有冒险的勇气。
“迦耶,你一日不答应,我就一日一日的求下去,非要求到你答应为止。”她的眼瞳清澈明亮,有股不能撼动的决心。
迦耶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头痛极了。
“好吧,我答应你。他揉了揉太阳穴,几乎可以想见袭攸冥痛斥他的可怕表情了。”不过,你也得先答应我一件事。“他急忙把话说在前头。
“你说。”
“如果我们能幸运到达‘载天寒’,你见到王的时候,千万要说是你逼我带你去的,别害我挨他的骂。”他无辜地嘟着嘴。
“那当然,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出卖你。”只要迦耶肯帮她,要她交换什么条件都行。
迦耶咬了咬唇,深深叹口气,一脸豁出去的悲壮表情,他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的丹丸来交给她。
“把这颗丹丸含在口中,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紧紧拉住我的手不许放开,也不许说话,无论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都不要出声也不要理会,一旦出声,你就会窒息在海水里,千千万万要记住。”
伏冉灵专注地听着,点点头,然后把丹丸慎重地放进口里。
迦耶握住她的手,再一次郑重叮瞩她。
“伏姑娘,把眼睛闭上,等我说可以睁开了才能睁开。”
她顺从地闭上眼。
突然间,她觉得整个身子一轻,由迦耶领着,缓缓往上飘升,仿佛浸入了凝结的海水中,水波凉凉的、柔柔的拍拂着她的身子,她的耳鼓充盈着海水流动的声音,如梦如幻。
她恬静安适地微笑着,感觉恍若回到“祭龙神”时,在青浦河幽游漂荡的那一刻,没有畏惧,只有丰盈的幸福感。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不悔不惧,死生相随。
“伏姑娘,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迦耶的声音唤醒了她,她睁眼,听见波涛拍击着海岸的声音,发现自己站在岸边散乱的石块上,天上挂着一轮璀璨的明月。
她恍然失神了一瞬,忽然明白老仙翁何以放弃华丽的祭赛官不住了,因为祭赛宫里看不见日升月落,看不见人世间最美的景象。
“迦耶,北方在哪里?她缓缓眸,问。
迦耶仰起头,朝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指去。
“我们走吧。”她的眼眸清亮、虔诚,静静地微笑。
迦耶怔忡地看着一身莹莹白衣的伏冉灵,在深幽的夜色中微微泛着亮,痴心地追随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美得眩目。
第九章
“载天寒”是处寒荒之地,亘古无人烟,是个无情无爱的苍凉世界。
袭攸冥就受压在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塔之下,少了五百年的内丹护体,他觉得全身每个部分都像散开来了一样,身体仿佛根本不存在,不过,原以为这样的刑罚必定痛苦万分,然而除了极度疲累的感觉以外,倒没有感到无法忍受的痛楚。
他的思绪虚无膘渺,昏昏欲睡,一种倦极思睡的感觉。
难道,就这样躺五百年吗?他痛苦地自问。
让伏冉灵守在祭赛宫五百年,对她而言必然更是苦不堪言,当初救活她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他不该恋眷她的容颜,不该恋眷对她的爱,不该害怕在永恒的生命里失去她,更不该救活她来饱受思念之苦。与她相约了要活下去,只要她活着,仍然可能有希望。
但五百年的漫长等待,她能否承受?
思念和不安化成了庞大的力量,在他体内蠢蠢挣动,他的魂魄多么渴望能挣月兑躯体,飞去寻她、拥她入怀。思念愈深,惆怅愈深。
“攸冥,你在这里吗?”
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袭朔日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他凝聚心神,努力将心音传入袭朔日耳里。
“我在这里。”
“释穹已经讨救兵去了,你别担心。”袭朔日喊着。
“我不担心我自己,我只请你代我照顾伏冉灵。他费力地把心音传送出去。
“这个自然不成问题,不过伏冉灵已经和迦耶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了。”
袭攸冥的声音听起来惊愕不已。“迦耶怎么能跟着冉灵胡来!”
“别怪伏冉灵也别怪迦耶,怪只怪‘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你会落到这种下场,不也因为如此吗?怪谁呢。”袭朔日笑着说风凉话。
“这个地方太阴寒了,冉灵肉骨凡胎,怎么撑得住。”他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