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想稳住慌乱无助的情绪,却徒劳无功,她的泪水漫出眼眶,怔怔地看著奥菲转身,飘然离去。
这天午后,她作了一个非常古老的梦,梦里,她看见了奥菲,抱著拥有象牙色肌肤,蒙著黑色面纱的美丽少女。
少女的胸前中了一箭,殷红的血染艳了大地,在沙漠中的夜色下,奥菲紧紧拥著她,痛苦地哭喊:“伊也达,我不能忘记你,我永远不能忘记你,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模样,我一定会找到你——”
奥菲褪下伊也达腕上色彩缤纷的银手链,小蒙在梦中惊见这条手链,猛然惊醒过来,背脊一阵发冷。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化妆台前,抖抖索索地翻出三天前在骨董行买下的银手链,手链上漆著的美丽颜色已经褪去了。
小蒙刹那间明白了一切,她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忘记,而他,就算地老天荒了也忘不了她。
她的眼泪滚滚落下,滴在褪了色的银手链上。※
堂御天从来不曾看过任何一个女孩子在读他的小说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现在他看到了,他看到夕蔷动容的神情,明明应该是看完了,但她却还静默著,他不惊扰她,默默凝视著她眼角薄薄的泪光,一室的静寂。
地老天荒了也忘不了她。
夕蔷乍然回魂,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她转脸望了他一眼,难为情地笑著。
“地老天荒也忘不了,好悲伤的故事,我都看呆了。”
“好动听的赞美词。”他扯唇一笑,忽然瞥见她的发梢沾著白面粉,他感到错愕,难道那些松饼是她特地为了他而做的吗?
“你的文字很细腻、很感人。”她没有发现他的发现,仍沉浸在故事中。“我很好奇,故事中的男主角到底是哪一个国家的人?”
“我写短篇小说从不设定男女主角的国籍。”他回答她。
“是吗?你写的每一个故事我都想看,我想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她忘情地说著,眉目间漾著恬静的笑容。
他专心看著她说话时的侧脸,发现她的面颊弧度优美,瓷白莹润。
他见过太多的都会女子,写过无数性格迥异的女主角,从不曾以为精灵似的灵性女子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
没想到,真的会被他遇上,也似乎隐隐地被她捕捉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伸过头去望著冷光萤幕上显示的名字——是SALLY!
他转过脸,对著近在咫尺的夕蔷古怪地笑了笑,然后发出慵懒而玩笑般的声音:“不、接。”
曲子应声断了。
夕蔷一手捂著嘴,格格地笑出声。
“我看过这个广告,好好玩,你果然是吃这行饭的人,模仿得还真像,如果对方知道你对著电话说不接,肯定会气死了。”
堂御天看著她带著点傻气的笑,小而圆润的唇,花一般地笑著。
他嗅到一丝丝香甜的气息,从她身上若有似无地飘散出来,有女乃油的香味和花的芬芳,他支著头,用眼神细细品味她雅致的五官和古典味十足的红唇。
夕蔷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眼睛会放电了,堂御天深邃的双眸此刻就几乎电得她魂飞魄散,他深长的凝视让她心里升起一股浪漫的绮想,如果他现在想吻她,她是拒绝不了的。
她看见他眼中跳动著奇异的火焰,她不懂那是什么,但她感觉到他正一寸一寸地逼近她,他俊美的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她垂下眼睫,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即将落下来的吻。
手机蓦然响了起来,夕蔷微微一惊,睁开眼睛,看见堂御天意味深长的望著她,欲笑不笑。
她脸红气喘,这辈子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羞窘过,说不定,堂御天会以为她是个多轻浮渴欲的女孩子,明知道他已经有未婚妻了,还一迳痴缠上去。
“你接电话,我出去了。”她胡乱收拾好餐盘,匆匆忙忙地起身,活像当场被逮到的窃盗现行犯一样。
“喂,Min-Min,有事吗?”
她听见堂御天接起电话,温柔地叫著Min-Min,Min-Min是谁?他的未婚妻吗?她的心莫名地酸了起来,恍惚地走向长廊。
“堂御天!”手机里的Min-Min发出几近哀嚎的声音,大叫著。“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除了找你要稿,还会有什么事,截稿日已经过了两天,你的稿子呢?每次都让我开口要稿,你能不能主动一点啊?”
Min-Min的身分是堂御天的编辑玟玟。
“小美女编编,不要每次打电话来就‘要搞’、‘要搞’,一个正常的男人哪禁得起你这样三番两次的挑逗,居然还挑明了要我主动一点,真是太大胆了。”堂御天顾左右而言他,忍住惭愧的笑意。
“你——”玟玟气结,纤细的声音几乎爆裂。“都已经火烧了,你还有闲情逸致玩弄我,如果这本书再开一次天窗,以后我就每天到你家盯著你,直到你写完为止。”
“那可不行。万一写到激情的场景,我可不敢保证会己会不会变成野兽,把你扑倒来一场实地演练,如果你想成为我的女主角,我是不会反对出任男主角的。”
“堂御天,你简直太欺负人了!”玟玟的声音又拔高了好几度。
“我疼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欺负你,换了别人,我还不见得有调情的兴致。”堂御天低低轻笑。
“别闹了,快把稿子E-MAIL过来啦!”玟玟死咬住重点不放,快要崩溃的声音。“你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少压力,你是没有听见读者催书的声浪,堂大爷,拜托你,别害我再继续挨刮下去了好不好”
为了催稿,玟玟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软硬兼施。
堂御天笑不可抑,不再折磨她了。
“可怜的小玟玟,再等三分钟,我就会把稿子给你,就这样喽!”
“等等,改天有空到出版社一趟,顺利带一张你满意的相片过来。”
“干什么?”他狐疑地问。
“别紧张,我们要在书的内页放上你的照片和一些关于你本人的文案。”
“不要。”他郑重拒绝。“我可不要自己的长相曝光。”
“干么,你是长得太帅还是太抱歉?”玟玟笑著打趣。
“用背影杀手来形容比较合适。”
“言下之意,是说你这个人只有背影好看喽!”
“不,光是我的背影就能电死人。”他说得正经八百,还故意装出超低磁性的声音。
“啊——太臭屁了——”玟玟大笑著,加上一句:“我才不信!”
“不信最好,总之我绝对不放照片,OK?”
“好啦,稿子快过来,我等你。”玟玟笑著挂断电话。
堂御天从来不曾到出版社露过脸,出版社里也没有人见过他。他喜欢把自己分成两个部分,写书时,他希望读者单纯地喜欢他的文字,而不是因为他的人;拍服装平面广告时,他则单纯地希望自己只是具没有姓名的衣架子。
他将自己一分为二,而且很喜欢这样的分法,如果两者合而为一,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单纯了。
雨,在夕蔷眼前绵绵密密地下著,花架下或站或坐著一群男人,每个人都在大雨里苦中作乐,脸上虽然摆著酷酷的表情,嘴里却不停地发出咒骂声,惹得她忍不住发笑。
“欧阳霖,拍快一点行不行,我都快得肺炎了!”尹东拨开额前火红的头发,大骂躲在廊下调焦距的欧阳霖。
“别缩头缩脑的,POSE摆帅一点。”欧阳霖斜著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