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全身的肌肉部僵硬了,他的嘴抿成了一直线,平生第一次,觉得尊严扫地,他昂起头,笔直地走了出去。
颂怜觉得膝盖一阵虚软,有种踩在云端上的飘浮靶,似乎全身的力量都被刚刚所吐出的那句话抽走了。
她真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说一次。
不知是什么东西烫痛了她的腿,她提起来一看,是那包晚餐中的热汤,她心念一转,便锁上大门,然后去按秦舞阳家的门铃──
秦舞阳打开门,带著狐疑的眼光看她,低低问:“周凌呢?”
“走了。”她努力使笑容看起来自然些。“你买的晚餐太多了,一起吃吧!”
秦舞阳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令她不知所措,刚才那句告白仍在她脑中余波荡漾,在他意味深长的注视中,她感到愈心慌意乱起来。
“我不知道他会来,也不知道他会对你说那些话,你……别介意好吗?”她轻声解释著。
“进来吧──”秦舞阳勾起唇角一笑,大剌剌地说。“我先去洗个澡,你把冷掉的菜微波一下,汤也热一下,等我洗好了一起吃吧!”
她心中涌起释然的喜悦,情不自禁地面带微笑。
伴著哗啦啦的水声,她在厨房把宫保鸡丁、炒青菜、红烧牛肉一样一样装进盘子里微波,一边开瓦斯热蛤蜊汤。
这感觉很奇怪,像在为自己的老公准备晚餐一样,洗澡的水声、香气四溢的饭菜香、以及晕黄的灯光,让她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恍若置身梦中。
她把三菜一汤摆上餐桌,浓郁的、家庭般的温暖气氛,在餐桌上弥漫开来。
秦舞阳洗完澡,擦干了头发走出来,看见颂怜巧笑嫣然地望著他。在朦胧的光线中,他发现她的眼睛有著惊人的美丽,嘴角那朵甜甜的笑令他心神荡漾,一度停止呼吸。
秦舞阳在餐桌前坐下,略一定神,从容地对她笑说:“你是混血儿吗?我刚刚才发现你的眼睛好深。”
她把饭碗递给他,笑著说:“我妈妈是新疆人,爸爸是香港人,这样算不算混血呢?”
“难怪眼睛那么漂亮。”
他轻轻的一句话,让颂怜的脸刷地绯红,她呐呐地说:“我……不知道,你也懂得赞美人?”
“我的确不懂得赞美人,太刻意的赞美听起来会让人觉得虚伪,而我又是个拙于言词的人,所以直接说出事实对我来说会比较简单一点。”
“你这种人肯定不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人了。”
秦舞阳一边吃饭一边摇头。
“你的……女朋友不在乎吗?”她小声地问,才刚问完,脸就发烫起来,像是存心试探他一样。
秦舞阳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猛吃,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凝窒了,颂怜发觉自己问错了话,不敢吭声,只好埋头吃饭,才吃了几口,就觉得食不下咽,她偷偷抬眼一看,秦舞阳居然已经用餐完毕,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敏感地舌忝了舌忝唇,低声解释:“你别误会……”
“我没有女朋友,所以不需要烦恼这种问题──”他打断她,接著说:“更何况,我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哄女孩子。”
她转了转眼珠子,瞟了他一眼,淡淡笑著。
“有些女孩子并不一定需要人哄啊!”
“你说的是你吗?”他紧瞅著她,唇角一勾,率直地笑了。
“才不是!”她的心跳大乱,慌忙说:“我是特别需要人哄呢!”
秦舞阳专注地盯著她,眼中燃烧著一簇令她难以承受的光炬,她慌乱地收拾桌上的脏碗盘,躲进厨房里洗碗。
“我来帮你洗。”
秦舞阳跟进来,双手伸进水龙头下,和她的双手挤著洗盘子,当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从她的手心滑过去时,她如遭电击,一小阵忙乱中,盘子溜得抓不住,“砰”的一声掉进水槽里,应声而碎。
颂怜情急之下,想捡水槽里的碎片,秦舞阳立刻拦住她的手。
“小心会受伤,算了,别弄了……”
“谁要你来闹的,我一个人洗不就行了?”她微红著脸,还想继续洗,双手却仍被秦舞阳紧紧抓住。
“别弄那些了,等我有空再来处理。”他半强迫地把她带进客厅里坐下,一边抽出面纸帮她擦手。
她的心像被什么螫了一下,毫无防备,痒痒麻麻的,两个人的指尖不断交叠、触碰,有种微妙的紧张!在他们之间凝结住了,她突然感到害怕,为什么仅是双手的接触,就令她战栗不已?
在秦舞阳温柔的凝视下,颂怜愈来愈不能集中精神,万一秦舞阳有所行动,她该怎么办?在一切所有的可能发生之前,她必须对他说清楚!
“秦舞阳──”她低低轻唤柔声说。“今天下午,我接到一通电话……”
秦舞阳正被她又甜又软的声音吸引住,并没有仔细听她说些什么,只随口应了句:“什么电话?”
“一个外国人打来的,说愿意付十万元的代价看我跳月兑衣舞。”她声轻如蚊。
秦舞阳一怔,这才会意出她想说的话来,他假装毫不知情。“然后呢?你答应了吗?”
她点了点头,困难地说:“十万……太诱惑人的数字了,我目前很需要这笔钱应急。”
秦舞阳灵机一动,试探地说:“如果你拒绝他,由我来帮你呢?”
“我心领了──”她挺直背脊,望进他的眼底。“但你帮得了我一时,也帮不了我一辈子……不如什么都不帮,我也不必心存幻想,我会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而且──想请你帮另外一个忙……”
把你当成朋友!这句话像针尖刺了秦舞阳一下,他定了定神,平静地问:“帮忙什么?”
“自从我接了那通电话之后,心里一直很担心那个外国人会不会不正常,花十万元包一个月兑衣舞娘,纯粹只想看我跳舞,你相信他什么都不会要求吗?他会不会是一个心理变态,还是有什么怪癖,虽然说只想看我跳月兑衣舞,可是会不会霸王硬上弓,逼我上床?说不定……他会对我做出一些虐待的行为?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帮我分析一下那个人的心态好吗?”她的神色确实忧心忡忡。
秦舞阳隐忍著笑意,认真解决她的困惑。“他约你在哪里交易?”
“凯悦饭店,晚上八点,那个人叫杰克。”她说得一清二楚。
秦舞阳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他不过是想让颂怜理所当然得到她应得的报酬而已,没想到会给她带来这么多烦恼,她迷惑无助的眼神,引发了他强烈的保护欲,他突然很想将她搂进怀里。
他甩掉这个念头,冷静地说:“我想你不必太担心,会选在凯悦饭店和你进行交易,多半是有点身分地位的人吧!或许只是想找一个新鲜的娱乐,十万对你来说也许是个惊人的数字,但是对某人而言却不是如此,你别想得太严重了。”
“如果你把我当朋友,能不能陪我去?”她抿著嘴,带著央求的语气。
秦舞阳吃了一惊,自己已经是那个杰克了,怎么可能还分身陪她去,他急忙说:“明天开始球队要进行密集训练,恐怕不能陪你,不过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你一定没事!”
“你怎么能保证?”她的情绪紊乱不堪,可怜兮兮地说:“你又不是那个杰克,我知道这一次很难逃得掉了,我已经做好准备……”
秦舞阳惊愕不已,她的话引人遐思,心脏一瞬间失控狂跳起来!
“我知道,你也许会瞧不起我──”她悲哀地望著他,无奈地说。“可是我已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可以为自己的理想而活,但我却不行,我其实是很少向人诉苦的,而你……是唯一一个听我倾诉心事的……男人,我很感激你在今天对我伸出援手,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真的很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