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滥竿充数。”
“知道了。”
小花吞咽她的紧张,有时她真的很不喜欢与作者沟通,虽然她知道文字创作者最不愿意修改自己的原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出版社也有出版社的立场嘛!
拨了电话,小花蓄足所有辞汇,准备好好说服这位作者。
“修改?”作者嫌恶大吼道。
“是的。”小花显得唯唯诺诺。
“你不是说让我自由发挥吗?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作者显然也不愿配合。
“不是的,请听我说,只要小小的修改就可以了,不麻烦的。”小花尽量表现得低声下气,天晓得她早已火冒三丈。
“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而是我觉得根本不需要修改,这篇作品我很满意。”每一次的创作都是呕心沥血。
“可是……”这家伙也未免太狂!
“叫你们主编跟我说,你们这种态度我们以后如何合作呢?”电话那头的作者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是出版社本身太过要求。
此时季伦依早已站在小花眼前,看着小花皱眉、扯头发,她知道这是标准的烦恼、摆不平的小动作。
季伦依二话不说接过话筒。
“陈先生吗?你好,我是季伦依。”
原本理直气壮、滔滔不绝的作者也吓了一跳、结巴地回应着。“嗯……你好。”
“其实您的稿子向来很少改动的。”
“是啊!”作者瞬间又趾高气昂。
“可是,这次我们是针对特刊而做的企划,与先前的性质都有所不同,相信您在事前应该有接到说明,但您写的内容显然与我们的需要有所出入。”言词中隐藏着犀利。
这些话塞住了他的嘴,他的确是仗着几次来鲜少被修改的傲气,心想这次一定也可以过关,因此对于出版社的要求不予理会。
季伦依知道自己并不理亏。“可以请您修改吗?”缓和地实施“咄咄逼人”法。
“好……好吧!我会做一点修改的。”被季伦依的气势压过,作者不得不屈服。
“谢谢您的合作,请两天内将稿子传送过来,我相信下次一定没问题的,毕竟陈先生也是个明理的人。”丢记回马枪,下回也会多注意彼此的需求。
“是啊!”作者这厢已一反先前的蛮横。
喀嚓一声,季伦依漂亮地挂上电话,之后便转进办公室,继续埋头苦干。
太厉害了,小花不禁想起立鼓掌,主编几乎不让对手有开口的机会,算是一击必胜的绝招,怎奈她小花就是学不来。
哪天一定要好好拜师学艺,不要再被某些作者吃得死死的,又不是写得多好,多少也彼此尊重一下嘛!他们也是拿人家饭碗的。
“小花,别发痴了,快工作。”内线电话传来季伦依的声音,吓得小花魂兮归来,吐吐粉舌,只有这个紧迫盯人的个性她不学,太令人吃不消了。
突地,瞥见桌上放大的主题字样,小花突发奇想,按了内线电话讷讷问道:“主编,你有错过的爱吗?”跟刚刚的事完全搭不上任何干系。
季伦依愣了会儿,没马上回话。
小花还以为季伦依是因为没听见,也就识趣地埋首于稿堆中,没再继续追问。
小花自己也搔着头想着,她有没有错过哪一段爱哩?
季伦依一个旋转,皮椅正对着落地玻璃窗,视线落在远方。
如果当初她没有错过方宣其,她是不是可以不再别离?
甩甩头,这个答案她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也许别离是她的宿命。
宿命,她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但她却没法解释为何一再与相爱的人别离。
***
窗外夜黑如墨,微凉的风吹动着绿色帘幔,方宣其从梦中醒来。
“奇怪,怎么会这样?”他纳闷地问着自己。
不是好一阵子没有梦见她了吗?
今天……
太突然了。
圆形时钟指着三时一刻。
再睡一会儿吧!
漆黑里透着一道亮光,让方宣其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对方的身份,季伦依的身影仁立在前方飘忽着,闪烁的眼神里总像是盈满着水光。
这是一个无语的梦。
两人都不说话。
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方宣其有时好想问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很幸福?有孩子了吗?但始终没有开口。
于是……
就这样凝视着她直到天亮。
剑眉慢慢舒展,方宣其睁开眼,这瞬间他几乎可以看见自己瞳孔中正印着她的纤影。
但一闪即逝。
接着伴随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罢开始的几年,方宣其常常在这样的梦境里度过,像是摆月兑不掉的梦魔,苦苦纠缠着他,但……
他想忘掉吗?他不知道。
他能忘掉吗?他不想说出答案。
不过他相信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不管是对事情的看法,或待人接物的态度。十年的时间已让他改变不少,其中自己感受最明显的就是,他不再对事物有太多的感动,能够让他心烦的也不太多,他不再是那个总在信件里侃侃而谈自己心情的那个男孩。
不再是了。
十年前季伦依并不了解他的心情,不,她根本不想一了解。
唱独脚戏的自己真可悲!
他把这个答案一直放在心里,虽然他没有从季伦依口中听到原因,不过他猜想,大概八九不离十吧!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
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的。
一定是这样的。
***
凌晨三点,夜很深很深,屋里亮着小小的。温暖的灯光,季伦依停下手边的工作,为自己煮一杯热可可,今晚的露气特别重,她双手环抱身体,借着体温抵挡寒意。
饮一口香醇的暖意,舒服多了。
手指画过层层叠叠的公文袋,寂静的夜流泻出沙沙的声响。
书桌上的活页夹封面写着“错过,我的爱’。
双手握着暖烘烘的马克杯,心里也流过一道道暖泉,不经意地、不自觉地,她又轻轻地想起了他,这么多年了,他仍然没有消失,不仅如此,他还深深地格印在某个角落,可以随时随地被唤起。
季伦依泛着水光的瞳眸,有一抹淡然的身影,她总在静谧的子夜或清新的一早晨想起他。
他现在好吗?
是不是已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呢?
还是……仍然一个人呢’!
迷离的夜,串起一连串无解的问号。
翻开国中毕业纪念册,一眼就找到方宣其的位置,纤指画过他的脸庞。他可知道她还思念着他?
轻轻滑向电话号码,这是忘也忘不了的号码,只是勇气没传到手指,当初她怎么也无法按下那一组系着无限思念的数字。
多年来,她小心翼翼地透过各种管道打探他的消息,希望他过得好,并且幸福着。真希望自己能从工作上分得一点点勇气,捎封信或打通电话都好,但终究她还是没做到。
现在。他真的消失了。
季伦依不知他身在何处。
也许……也许,他已经忘了她!
轻轻合上纪念册,季伦依走向窗边,撩起帘幔,窗外的雾更浓了,她不经意地瞥见镜中的自己,眼里含着氤氲。
思念从暗黑的夜里释出,一点一滴地啃蚀她的心。
***
特刊完成的那一刻,大家都有如释重负的纾解感。
小花拿手当扇子,煽呀煽地说:“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失去的美容觉时间她要-一补回,这阵子皮肤粗糙不少。
“对呀!不仅可以睡到自然醒,还可以吃到撑,简直就是天堂嘛!”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年轻气壮的他们可受不了三餐面包配矿泉水的日子,比当兵还苦。
“主编,我们去吃到饱!”小花亲蔫地挽起她的雪白藕臂,丰润的脸来回地磨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