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杀的,”燕枫淡淡道,“只是你心中疑惑未解,所以怎么也没办法对我下手。”
青阳朗声一笑,“我真服了你,你连我这点心思也揣度得到。”
“那并不难,”燕枫的手轻轻的摩着杯子,“你是苍燕门暗水堂主,堂下分舵出了事,你不会不知,却又为何总拖到最后一刻才朝上呈报?若不是为了自己,当然便是为了旁人。”
“不过,”他低叹,“你这么做是做错了。”
“那么我还能如何呢?如果叛门的是你的母亲,而被叛的是你的舅舅时,你又会如何做?”青阳的话里透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气愤。
“找出她叛门的原由,给她她想要的。”燕枫简单答道。
“难不成真要我帮着她夺下苍燕门?”燕青阳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她要的真是苍燕门吗?”燕枫反问。
“八年前她既有机会猝杀屈令,为何不选择杀了我爹?苍燕门一旦失了门主,她要从中取而代之应不是难事,可她要的不只如此。”他略一沉吟,“这点,或许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
燕青阳皱紧眉,久久不曾开口。
“你怎会知道真正的叛门者是她?”他一顿,“我知道门里许多人都认为是我。”
燕枫微微笑道:“八年前那人能在门内三大高手前将屈令击毙,再对照屈令生前所言,这人大约是熟人,要符合这两点的并不多。”
“再说到近年来门中的纷乱,”他继续解释道,“你当真以为我们这些人全不长眼吗?出事的分舵全是支持你接任门主之位者,若真是出自你的主使,那也未免做得太过明显。”
“如果不是你呢?”他自问道,“是谁能假你之名煽动各分舵主?是谁能与屈令相熟,武学造诣还得高过我爹?”
“这让我想到一个人,”燕枫薄唇微扬,“我爹曾说她是学武的奇才,可惜是个女子,因为少在江湖走动之故,所以不太有人知道她不但会武,而且在习艺期间还曾数度击败我爹。”
燕青阳轻笑,他起身拔剑,剑锋直指燕枫眉间,“看在你替我解惑的分上,我便替你传达遗言吧。你想留话给谁?你爹?还是阮秋?”
“阿秋,”完全无视眼前银闪闪的剑芒,燕枫自顾自的笑了,“你曾要她做你的妻子呢!”
燕青阳的脸因回忆而显得柔和,“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虽然生得称不上好看,可也有股纯纯的味儿,我娘也顶喜欢她的,说少见有这么忠诚的女子……呵,”
他突然笑道:“她曾要我和她一起保护你呢,这傻子!”
“不准说她傻。”燕枫脸一冷。
他能容许别人以呵宠的语气这么说她,却不能允许别人对她语带嘲讽。
“便说她傻又如何?”燕青阳挑衅道。
“你可以试着再说一次。”他冷极的回。
燕枫盈满全身的冷凝让燕青阳一惊,他将剑尖朝前推出寸许,见燕枫眉间溢出血珠,他面无表情道:“你可以准备上路了。”
“你真舍得杀我?”燕枫的笑里满是讽意,“你还有个问题没问不是吗?关于你们的未来。”
“你——”燕青阳咬牙道,“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燕枫以指挪开眉间的剑,手指沾上些许血渍,他将染了血的指头送进唇边,轻轻一舌忝,那模样在烛火映照下,显得魔魅非常。
嘴里尝到血的涩味,眉亦回应的皱起,他不经心的对着燕青阳道:“你原打算杀了我后,与姑姑从此远离苍燕门,再也不回来,可却又心有不甘,况且劝不劝得回姑姑也还是个问题。”
“我有个方法,”他笑了,“能让你们依旧待在门内,我甚至可以保证爹会原谅姑姑。”
“什么方法?”燕青阳急问。
“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意思当苍燕门主?”
“啥!”
第十章
“该死!”
阮秋朦朦胧胧的醒来,连眼都还未睁开,耳里就先钻进一声咒骂。
她眨眨眼,让模糊成一片的视界渐次清晰,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燕凤英的背影。
环顾这由她一手打造的密室,燕凤英心里满是苦涩:
她还记得二十余年前造这密室时怀的雄心壮志,她还记得当时曾野心勃勃的立誓,非要众人求她登上苍燕门主之位,如今呢……
多少年的潜心策画,多少年在暗地里的努力,如今眼看就要化成一场空,她怎么甘心?又怎能甘心!
“好个燕枫!”她咬牙道,“你居然能说动我儿子反我,我不杀你又怎消心头之恨?”
“不……不准你——”阮秋勉强撑起虚软的身子。
她自以为已经放大了嗓音,其实从她喉中冒出的句子,微弱得仿佛风一吹便飘散了。
“不……不准我什么?”燕凤英模仿她的语气,接着才讽笑道:“阮秋,你还没有资格不准我做什么,要不是看你还是个可用之材,我早早送你上黄泉去!”
狠话才说完,她又满是怜惜的在石床边坐下。看阮秋一言不发的闭眼调息,她轻声道:“阮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瞧你没名没分的跟在燕枫身边,也从不曾见你有一丝埋怨,做什么事似乎都只为了他,唉,你这样也太可怜了。”
阮秋睁开眼,投向凤英的目光显得有些古怪。
“你对燕枫也够忠心了,”燕风英叹道,“可他给了你什么?又把你当作什么?任你似奴似婢的服侍他,自个儿却转眼又要迎娶唐家小姐,他啊,实在不配你这么一心待他。”
阮秋垂下睫。
“不如,你就跟着我吧。”燕凤英握住她的手,作出一副慈眉善目样,“我身边就缺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心月复,连自己儿子都会倒戈相向,我实在也不知该信谁了。当然,有好处我是不会少了你的,等我得到苍燕门主之位后,我便让你做我的副座,让他们看看女人也能——”
“噗哧!”
突来的笑声打断凤英的美梦。阮秋拭拭眼角笑出的泪,接着才道:“对不起,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了,燕夫人,”她仍旧这么唤她,“这几年来,你可曾见过我对主子有过一点不满?”
凤英皱眉回想,然后摇了摇头。
“这不就好了。”她一笑,笑里是一片坦然,“不管外人怎么看我,总之我只要能跟在主子身边就很幸福啦,你替我不值些什么呢?纵使主子娶了唐小姐,纵使他再也不需要我了,但过去八年来的每一个日子,我都是很快乐的,对我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不要什么地位,为奴为仆亦是我心甘情愿,主子又何曾把我当奴仆看呢?”唇不自觉的扬起,她甜甜道:“我知道我对他是很重要的。”
“你——”风英无法置信的看着她,“你怎能这样度日?为了一个男人甘愿轻贱自己,燕枫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你对一个人好是因为人家许了你好处吗?”阮秋圆圆的眼里闪着疑惑,“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吗?我喜欢主子啊,所以主子快乐,我也快乐。”
她突地轻笑,“也或许八年前我在山上捡了他后,就把他当作自己的责任了,非得见到他好,自己才会好……唉,”她摆摆手,“我也搞不懂,就像主子常说的,我实在是笨得很。”
对风英来说,阮秋简直就像不知哪儿出了毛病的怪胎,她这辈子与人来往,从来便是先评估过对方的利用价值;对一个人好,自然是为了往后能得到更大的好处,怎么世上竟有阮秋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