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枫姿势未变,气势却像由酣睡状态转为攻击的豹子。他唇一勾,低沉的声音如丝,“找阮秋?”
“是。”燕青阳也非简单人物,直视着燕枫的眼,他继续道:“今晚是十五月圆,封前辈一向挑今日与枫弟切磋棋艺,故此为兄想替阮秋讨个假——”
被那个“替”字燃起些微怒火,燕枫冷笑道:“表兄是凭着什么身份呢?”
“现在或许还称不上什么身份,但未来就难说了。”
燕青阳低笑。
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中神情,燕枫毫无情绪的对阮秋道:“阿秋,你去不去?”
“去哪?”阮秋茫茫然的问。
“人家邀你今晚赏月呢!”燕枫笑道。
“不去。”阮秋摇头。
赏什么月?她宁愿待在书房里看主子和师父下棋。
“为什么不去?”燕青阳急了。他是真的有要事要说。
“为什么?”阮秋看向他,“没有为什么啊。”就是不想去嘛!
“去吧。”燕枫突然开口,“今晚跟表兄赏月去,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尽苞着我。”
阮秋猛地抬头看向燕枫。
主子为何这么说?
心里虽然浮起疑惑,她却没有开口询问,她似乎总是不擅长问些什么。点点头,她说:“我去。”
燕青阳笑了,“那么晚饭后我在郁居等你。”
说完后,人便行礼告退。
亭里还是那么静,阳光还是那么暖暖的照着,但方才那幸福而甜蜜而气氛,已经消失不见了。
月很圆,夜凉得如一池冷泉,坐在日轩书房里的人儿却心思纷乱。
“将军!”封至尧兴奋的捻起红炮吃掉对方的大将,许久不曾赢过燕枫的他,高兴的直唤:“阿秋,快过来看看师父——”
语声断得突兀,封至尧看向小桌边空无一人的座椅,不自觉的喃喃自语:“忘了阿秋今晚不在。”
燕枫一震。
无心棋局的他推开棋盘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今晚月色很美,阿秋是不是陶醉于这样的月色中?
想到月下的她,想到伴在她身侧的人,燕枫细长的手紧握住窗棂,唇上泛起了苦笑。
—个人想法扭曲纠结久了,连自己都看不透了,他那转了无数个弯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明明在意,却又要阿秋去赴约?
他在想什么?他又希望阿秋给他什么?
月依旧无私的照着,却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燕枫无声的叹了。
也许,他只是缺乏自信吧。
他是早认定了阮秋,可是阮秋呢?她知道他的情感吗?她能接受他的情感吗?她总是以他的意志为依归,可她自己的想法呢?
他知道阿秋是天生的呆性子,或许从救了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将他视为自己的责任了。待在他身边八年,在她心中,他到底是什么?是主子,是她立誓要保护的人,除此之外呢?
还有没有一些其他的什么?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任性的男人,从发现阮秋对他的重要性起,他就决定不管如何,这辈子他是只有她了,就算是使手段,他也要她永远留在他身旁,那么,今天他为何这么说呢?
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尽苞着我。
他明知道青阳对阿秋的心绝不单纯,为何还要阿秋去赴约?为什么……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善良吧!燕枫自嘲的笑了。
总得让她去看看世界,总得让她知道她还有别的选择,总得让她明白,她不一定得一辈子绑在他身边……如果她仍旧选择了他,那他就绝不再放手了,对像他这样的男人来说,一次的无私就已经够了!
房门咿呀的一响,封叔的声音跟着响起——
“阿秋?回来啦!”
燕枫身子一僵,将视线定在窗外池旁的大石上,他努力克制着转身的冲动。
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听到封二叔道:“怎么了?”
怎么了?
他猛地转过身,见阮秋端着一碗汤药,眼角含笑的望着他。
“爷,”她走近他,“吃药了。”
燕枫眉一皱,眼里精光一闪,微微笑着退了一步。
他闲聊道:“回来得真早,和表兄的约会呢?不愉快吗?”
阮秋脸一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舌头被猫吃啦?”他走到封至尧身旁坐下,“还是被表兄吃了?”
“爷,”将手里的汤药放到桌上,阮秋语气里带了点微啧,“别说那些,先吃药吧,药都凉了。”
“嗯,”端起药汤举至唇边,见阮秋神情里有掩不住的急切,他笑了,又将药汤放下,恰恰伴在封至尧跟前。
封至尧鼻子动了动,眉微微皱起。
“药凉了。”他说。
“嗯,”燕枫谜似的回,“药凉了。”
“爷——”阮秋还待说话,封至尧却突地伸手朝她点去,那出手的速度怨快,阮秋根本连动都来不及动就已僵成塑像。
“二叔的点穴功夫愈见精进了。”燕枫捻起一方白纸放进药汤里,嘴里还淡笑赞道。
“唔,”封至尧看着白纸染上一层暗红,“这药吃不得,太补了。”他摇摇头。
“爷……”阮秋能动的剩一双眼和一张嘴,她可怜兮兮的瞅着燕枫,“我做错了什么?”
燕枫走近她,细细打量,一张俊脸几乎贴上她的脸。
“不错,”他道,“这人的易容术称得上高了,虽称不上十分,怕也有八、九分像。”
“是吗?”封至尧也把一张老脸凑上,“是我老眼昏花啦?怎么我到现在仍认不出?哎,这娃子扮得真像我那傻瓜徒弟。”
“师父,你们是怎么了?我本来就是阮秋。”
“错啦!”封至尧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摇着,“你不是,光凭你端来那碗凉了的加料药汤,我就可以断定你不是阿秋!”
“为——”
“因为那傻阿秋知道药一凉入口就更苦了,所以她端来的药汤总是热的,常烫得一双小手发红,也不叫一声。”燕枫半垂着睫道。
假阮秋呆了半晌才道:“爷,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方才有事,才让药给搁凉了。”
“这样吗?”燕枫的唇微微弯起,他端过药汤送到假阮秋唇边,“有个方法可以证实你的身份,这可是苍燕门中的大秘密。你把这药汤给喝了,若没事,我就信你是阮秋。”
假阮秋的眼满是恐惧,她连张口辩解也不敢,深怕燕枫趁机将药汤倒进她嘴里。
“对呀,我都忘记这方法了!”封至尧手一拍,“我那傻瓜徒弟不畏毒的,让我瞧瞧你是不是也如此。”他嘻嘻笑道。
直到燕枫将药汤搁回桌上,假阮秋才开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傻徒弟不畏毒?”封至尧偏着头道:“因为方便试食啊,所有要入燕枫口的东西,阿秋都会先试过,所以喽,为以防万一,从她入苍燕门起,我就拿毒药给她当糖果吃。”
“不,为什么告诉我?既然这事是苍燕门的秘密。”
“因为,”燕枫轻笑道,“你不会有机会将这件事说给第二个人知。”
假阮秋闭上嘴,圆圆的脸上是一片惨白。
“我……”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开口道,“我不懂,资料里说阮秋是唯一能轻易近你身的人,难道这是假的?”
“不,是真的,”燕枫的眼半合着,他唇上的弯弧显得十分迷人,“但你并不是她。”
“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她挣扎的问,决心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为什么?我自认自己的易容术无人可以识破。”
“因为,”他靠近她的耳,低沉的嗓音如夜的低喃,“因为我绝不会错认自己心爱的女人。”
“看来,‘他’的手段是愈见狠厉了。”
命人将刺客押解到刑堂后,封至尧坐在书房里,一面端起茶啜饮,一面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