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燕风英见情形不对,急忙开口。
“风英,这不关你事。”燕道悔径自对着燕青阳道:“燕堂主?”
窗外蝉声唧唧,凉风旋动的由门扉外朝内吹,屋内众人的发被吹得纷乱,连桌上几本线装书,也被吹得啪啦啪啦的翻响。
慢慢的,风停了。
所有的声音在风停的刹那像全消失了,只余男人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
“属下明白。”
那声音很亮,但在静里,不知怎地却显得空洞。
这是一个局,局里的人或受限于气氛,或受限于心里所思,甚或被强大的所惑,以致个个像极了蛛网里的昆虫。
而局外的人,一个兀自唇畔带笑,像沉于另一个世界,面前的一切全与他无关——虽然众人正是为他而吵。
另一个呢?圆亮的黑瞳仍旧只看着她的主子,因为主子笑了,所以她也笑了。
午后,清风徐徐,赛华陀封至尧手握一杯浙江龙井,他轻啜一口,茶的芳香盈满鼻翼,正想细细体会茶中的甘香清甜,侧立一边的弟子一席话,却让他噗的一声将茶水尽数喷出。
“你……你说什么?”封至尧伸手抹抹嘴,顾不得收拾善后,匆匆将手里的描金细瓷杯往桌上一放,偏头便对阮秋道:“我没听错吧?你说——”
“爷像病了。”阮秋掩不住忧色的重复一遍。
“不、不,是前面那句。”封至尧不耐的挥挥手催促。
“爷对着我淌口水?”阮秋猜测的回。
“唉。”封至尧点点头,“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说到这点,阮秋眉上又添忧愁,“爷的身子像更弱了呢!”
“此话怎讲?”早上见到燕枫,并没从他的脸色看出任何变化啊!
“爷这阵子常发晕,一晕就没力气走路,总要我扶着他走。”阿秋蹙眉解释,“可只要我一扶着他,爷的嘴就会贴着我的颊,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常把我的脸沾得湿湿的,我几次都想问爷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好问出口……”她小心的看着封至尧,“我怕爷知道自己会淌口水,心里会承不住哩。”
承不住蚌头!
封至尧几乎破口大骂。
这傻阿秋连被人吃了豆腐都不知吗?
要是吃豆腐的是别人,封至尧早把一切都说明了,偏那人是燕枫,而被偷吃的又是他的蠢弟子阮秋,这可真叫他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细看着阮秋。
阮秋实在不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她胜人之处就在于那份认真及做起事来的一心一意。他早发现燕枫对阮秋似乎有丝不平常的感情,原来还道阿秋早被收进房,如今一看,才知她尚是处子,可见燕枫还不曾……
他轻叹。
虽不知燕枫的打算,可那唐蕴香都快进门了,到时阿秋怎么办?虽说阿秋是燕枫的心月复,但女子天生心狭又好妒,唐蕴香不知容不容得下阿秋?不如先替阿秋找个靠山……
主意一定,狐狸似的笑意便在唇上泛开,他瞅着阿秋道:“你放心,枫儿没病。”
阮秋明显的松口气。
“不过——”
语气一转折,让阿秋心口才放下的大石转眼又提起,“不过?”
“唉!”封至尧故意垂下视线,掩住其中的狡黠,“这话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枫儿要你扶着他,你便扶他,他要对着你的颊流口水,你便随他去,你只要乖乖听他话便是。”
阮秋憨憨的点头。听话本就是她最擅长的事。
“嗯。”封至尧略一沉吟,“你等等。”说完,钻进药房里窸窸窣窣的不知忙起什么,一会儿后,拿出个药包递给阮秋,“每天一帖,三碗煎作一碗,睡前喝。”
阿秋疑惑的看着封至尧。不是说主子没病吗?怎么又得加新药?
封至尧一眼即看穿她脑里的想法,伸手便赏她脑袋一个爆栗。他道:“药不是给燕枫,是要给你补身子用的。”
趁现在好好调理母体,将来才能生个健康的宝宝。
“师父……”阮秋感动的看着封至尧。
“少露出那种表情,”封至尧咳了咳,“好了,你回去吧。”
像突然想起什么,封至尧又道:“对了,我说阿秋啊——”
“嗯?”阮秋疑惑的偏头看师父。
“偶尔也对枫儿流流口水吧。”他打商量似的说,“他对着你的脸流口水,你就对着他的嘴流口水,最好你们口水传来传去,最后传到床上去。”
“师父?”阮秋的眉皱起。
“当我没说!”冲口而出后,又急急改口,“不、不、不,我有说,你可别当作没听到。不过,作作参考就好,也别太积极,男人不喜欢女人太积极的。”
“师父,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说话颠三倒四的叫人听不懂?
“师父只是希望你——”能替燕枫生个女圭女圭,母凭子贵,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了。“师父是替你想啊!”
封至尧将差点冲口而出的话吞下,接着为老不尊的眨眨眼。
阮秋一笑,行过礼便待告退。
“等等。”封至尧又突地唤住她,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阮秋,眼光徘徊在她的眼及手上的药包之间。
“你可别把我给你的药煎了给枫儿喝。”
“呃……”阿秋的脸因心虚而泛红。
“我是说真的,这药是补女子的身体,你别胡乱拿给枫儿吃,会出事的!”他郑重交代。
阿秋有些失望,接着眼又一亮,“师父,”她摇摇手上的药包,“换个男女都可以吃的如何?”
“去!”封至尧伸手赶她,“枫儿吃的药还会少了吗?你偶尔也替自己想想吧!快走、快走,别再说浑话惹我生气。”
“师父有点小气呢,”走往燕枫所居的日轩,阮秋不自觉的喃喃自语,接着又愧疚的瞄瞄手上的药包,“我不是说你坏话喔,师父,只是阿秋壮得像牛似的,根本不需要补,倒是主子他——”
“阿秋!”远远传来一声女声。
阮队看向发声处,见是着一身鹅黄衣裙的陆芳,脸上便自然的浮起笑意。
“芳小姐。”她出声招呼。
陆芳闻言,鼻一皱,“阿秋,你什么都好,就这点让人讨厌,这苍燕门有谁把你当下人看?偏你自己硬要摆出低人一阶的样子。”
阿秋笑着模模头,没有答话。
“不准你再叫我芳小姐。”陆芳不知第几次的警告。
“唉。”阮秋胡乱的点点头。
知道她这次不提,下次见了她还是照样会唤她一声小姐,陆芳没办法的看着她,“算了,”她甩甩头,“不谈这些。阿秋,你怎会在这?师哥呢?”他们不总是形影不离的吗?
“主子在日轩和副座一起,所以我就上师父那一趟。”阮秋解释。
自八年前那件事后,燕枫身边总有人跟着,大部分都是阮秋随侍在侧,除非有陆笙成、封至尧或燕道悔在一旁,阮秋才能放心离开燕枫。
“那么你是自个儿一人了?”陆芳笑得眼都眯了,她主动挽住阿秋的手,“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谈。”
“但我得回日轩准备晚膳……”
“无妨,我要说的话不长,”陆芳伴着阮秋往日轩走,“阿秋,早上门主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阿秋点头。
“你知道师哥要娶妻了吧?”她又试探的问。
阿秋笑了,“嗯。”她头点得很急。
“你……有什么感觉?”她问得很小心。
“很高兴!”阮秋笑得十分开心。
“高……高兴?”这并不是陆芳预期的答案。
“当然要高兴,主子要娶妻了呢!”阮秋眼望向远方,唇染着笑意,“我还记得我娘曾说过——人生最幸福的就是婚嫁之事,虽然我不懂为什么。”她吐吐舌,“不过娘说的总不会错,何况现在人人见了主子都道恭喜,可见娶妻一定是件天大的乐事,我当然也替主子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