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百岁的脸色奇差,但他从头到尾都无喜无怒,没有表情,他甚至不再看薄少妍一眼,就好像与她从不相识。
他的冷漠并未让薄少妍好过,反而加重了她内心的撕扯,若非她强大的意志力,她甚至怀疑自己能否撑到入夜子时。
婚礼后,是个亲人之间的小型餐会,所有人就着大圆桌而坐,欧阳皇举杯向她致敬,感谢道:“大师,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百岁很可能无法活下去。”
“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她举杯,轻啜一口,苦液随着酒汁从叫喉咙滑进心头。
“大师真的太厉害了,还帮我们百岁找到新娘,只要百岁活着,以后我们欧阳家就不用担心灭绝了。”兰姨感激地说着。
“小兰!”欧阳皇急急喝止她。
兰姨大惊,自知说错话,掩住口,低头吃菜。
陈东田夫妇面面相觑,都有点纳闷。
“亲家。尽量吃,这喜宴请的是名厨外烩,每一道都是精致美味啊。”欧阳皇转移了话题。
薄少妍看了他一眼,心中那个疑点又开始蠢动。
欧阳家藏着的秘密,一定和欧阳百岁有关,那究竟是什么?
“既然大师促成了新人,新人是不是也该向大师敬酒呢?”唐立阳突然道,恶劣地瞄向欧阳百岁。
“不用了……”她一怔,连忙道。
欧阳百岁冷冷一笑,不但没生气,反而拉起陈日雯,举怀道:“这是当然的,多亏有大师,我和日雯才能在一起啊!来,大师,我们‘夫妻’敬你一杯。”
她浑身一僵,顿了一秒,才有力气拿起酒杯。
他将酒一仰而尽,陈日雯则甜蜜地喝了一口,笑着依偎在他身边。
看着他们,不需喝酒,她的喉间心头就已好苦好苦……
“既是行古礼,新娘新朗是不是得喝交杯酒啊?”唐立阳又故意起哄。
“对啊!是该喝个交杯酒。大师,这时是不是该念些祝福祈咒?”兰姨开心地问。
“只要说些喜话就好。”她压抑着情绪,淡淡地道。
“那就请大师念一下吧!这里没人会念这些。”欧阳百岁的语气带点强迫的佻衅。
她不得已,只能走到他和陈日雯身旁,轻念着:“夫妻共饮交杯酒,子孙满堂伴左右,白头偕老……”
随着她的喜文,欧阳百岁和陈日雯头缓缓相贴,勾手缠颈,互饮着杯中酒。
倏地,她的声音卡住了,眼前一暗,晕晃了一下。
“匡!”
一声玻璃碎裂声,有人及时抓住她的手臂。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她稍微恢复精神,抬头一看,拉住她的,竟是欧阳百岁。
他丢下了交杯酒,撇下妻子,比谁都还要快扶住她,俊脸上堆着担心、焦急和怒气。
她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好想就这样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一起逃离,逃开这烦杂的人群……
但,她不能。
不能任性,不能不为大局着想,不能害了他!
陈家夫妇诧愕,欧阳家的人脸色都古怪而沉郁,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日雯则难堪的咬着下唇,怒瞪着她和欧阳百岁。
“少妍,你怎么了?累了吗?”唐立阳满脸关切,但眼中充满戏谑。
“我……”她脸色苍白。
“大师,你累了就该休息,不然到了子时怎么帮我们‘守房’?”陈日雯冷冷地提醒她。
她猛然惊凛自己失态了,很快地推开欧阳百岁,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太失礼了。那么,我先回房休息。”
“我扶你进去。”兰姨很快地走向她,扶她远离客厅,远离……欧阳百岁。
欧阳百岁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脸色阴鸷而痛苦。
“百岁,你在看哪里?快坐下来啊。”陈日雯喊他。
他没有动,仍定定地锁着薄少妍纤细的背影。
他知道她在痛,在忍,明明已到了极限了,就是不对他敞开心扉。
她要逼死她自己,还是逼死他?
难道她以为没有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这一生最想要的,就只有她啊!
真的……只要她?
真的……愿意用所有的一切,交换一段短暂却可能没有结果的缘分?
倏地,一个恻恻的冷笑闪过他的脑海,他猛然一惊,然后,一股锥心剌痛深深扎进他的心脏。
“唔……”他按住胸口,往前仆倒。
“百岁!”众人齐声惊呼,起身围向他。
“百岁,你怎么了?”陈日雯吓得扶住他。
正要走上楼的溥少妍惊慌回头,立刻担心地冲回来,却又急急定步。
她插不进去那团人墙,以她的身分、她的立场,她无法走到他身边。
欧阳百岁没听见四周的吵杂,他双手按在桌沿,一片混沌之中,只听见脑中响起另一个坚定的声音,回答着脑中那个冷笑。
是的,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能与她相遇。
只求她在芸芸众生之中,看见我……
这是什么?这些在他脑中的声音是什么?他霍地睁开双眼,隐隐就要想起,却又连贯不起来。
“百岁,哪里不舒服?”欧阳皇担忧不已。
“没事……”他喘着气,心思幽晦。
“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陈日雯柔声问。
他没有回答。陈东田率先道:“现在离‘子时’也没差多少时间,日雯,你们就先回新房梳洗吧。”
“对对对,先回房间去,先休息休。”欧阳皇也赞成。
他们的想法都一样,子时行房,没规定子时之前不能上床啊!早点生米煮成熟饭,省得夜长梦多。
陈日雯娇羞地红着脸,瞥见立在后方的薄少妍,故意问:“可以吗?大师,现在……我们可以进房了吗?”
薄少妍僵立着,血液瞬间倒流。
欧阳百岁这才惊觉她未离开,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盯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流会缠,时间,仿佛冻结……
“大师,应该可以让他们小俩口进新房去……休息了吧?”欧阳皇也问。
所有人都看向薄少妍,等着她开口。
她望着欧阳百岁,内心揪扯挣扎。
她的感情叫她摇头,但她的理智叫她点头;身为一般女人的那个薄少妍想冲过去将他们分开,但薄家徐厄师的薄少妍则叫她要忠于职责……
最后,她只能悄悄握紧右手,拼命告诉自己,手心那道隐隐作痛的,其实只是个伤疤,不是感情线。
她的命格里,原本就没有感情线。
“可以……”她的声音从紧窒的喉间挤出,只是,简短的两字,却几乎将她灼哑。
欧阳百岁脸色刷白,眼中的浓情烈爱全都化为沉痛与愤怒。
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勇气爱他?
看来这场爱的赌局,他输了……
“太好了,百岁,你们快进新房去恩恩爱爱吧!”大家开心地笑闹推促着。
欧阳百岁阴鸷一笑:“好啊!既然大师允了,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他顿了顿,接着朝薄少妍讥讽道:“那就请大师好好地守在门外,别让任何人,或是任何妖魔鬼怪来打扰我们。”
说罢,他搂住陈日雯,大步走出客厅,路上通往二楼新房的阶梯。
看着他们亲密的身影渐渐拉远,一步步走向新房房门,薄少妍的心狠狠地拧痛着,痛到无法呼吸。
一想到他和陈日雯进房去要做什么,她就几乎窒息。
他会用吻过她的唇吻陈日雯吧?会用抱过她的双手拥抱陈日雯吧?他那双只盯着她的眼睛,会怎样去看陈日雯?他会为陈日雯狂热吗?为她而心跳,为她痴迷吗?
越想越忍,越忍越痛,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以为她能承受,能够忍过来,能够把内心的私情彻底压抑,只当个专业的除厄师,当个清心无骛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