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虽然看不清脸孔,但他记得她的身形,还有,她的声音。
原来,她真的存在。
他慢慢地在仆佣的协助下撑坐而起,眯起眼,看向她。
“你……是谁?”忍住喉咙的灼疼,他只想问个清楚。
薄少妍缓缓走向前,来到床前,低睨着他,一双清透如水晶的黑瞳淡无波澜,精雕玉琢般的美丽容颜上也同样冰冷沉静。
欧阳百岁被她的年轻与绝色轻震了一下。
黑发如黑缎,五官精致秀美,整个人晶莹如露,剔透如珠。
这女子美得惊人,但是……但是却穿着一件非常古怪又碍眼的白色束腰宽袍。
“少爷,这位是老爷特地从北京请来的‘除厄师’。”老韩立刻介绍。
“除厄师?”那是什么称号?他眉微微一挑,又盯住那女子。
“除厄师是北京薄家对外的自称,他们专门帮人消灾解厄,这位薄小姐就是薄家派来的高人。百岁,你这次能平安活转过来,都是她的功劳。”欧阳皇郑重地道。
姓薄?他心中一动,想起黑暗中那阴邪的声音喊着薄氏巫女。
这么说来,她是个法师?
啧!这职称和她一点都不相衬。她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又长得灵秀绝俗,完全无法想象她能够帮人除灾解厄。
“刚刚救我的人……就是你?”他想再确定一次。
“是啊,就是她把你救回来的。百岁,她虽然年轻,但真的很厉害,刚刚她不知作了什么法,说是要去找你的魂,结果没多久你就醒了。”兰姨兴奋得不知不觉插嘴说个没完。
他以眼尾瞄向兰姨。
兰姨收到他的目光,蓦地一惊,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赶紧闭嘴。
他脸上闪过一丝嫌恶,才又面向薄少妍,再问一次:“是你……进去迷宫救我的?”
“是。”薄少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欧阳百岁长得非常俊美文雅,由于身体长病欠安,因此更显得白净纤瘦,有种弱不禁风的慵懒病态。但这份病态不但没减损他的外貌,反而衬出了他与众不同的阴柔气质。
不过,这份阴柔孱弱,只是表面……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很好奇,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进得了他受困的黑暗之处。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还是多休息吧!”薄少妍冷淡地道。除厄师的工作从来不对外人说明解释。
“薄家的人都有这种能力吗?”他不死心,又问。
“不一定。”
“只有你做得到吗?”
“你不该说太多话的。”她盯着他。
“你没有回答我……”他还想追问,但才张口说了一半,她就突然伸手在他面前一晃,顿时,他的喉咙一紧,声音竟被没收。
“少说话,你的元气才会恢复。”薄少妍冰冷地提醒。
他惊骇地瞪着她。这是什么妖术?
旁人似乎没发现他被锁喉,老韩还跟着劝道:“是啊,少爷,你最好多休息,你的脸色还很苍白……”
他眉峰微蹙,眼尾一扫,老韩立刻恭敬闭嘴。
气氛突然有点僵冷。
这女人竟用法术对付他?他心有不快,沉着俊脸,怒视她。
薄少妍知道他在生气,手再一挥,撤了咒术。
倏地,他感到喉间微松,声音回来了。
他惊诧于她的能力,又气闷于她的无礼。
“你叫什么名字?”他冷冷地问。
“薄少妍。”她道。
“薄少妍……看来你真的很强。”他带点讽刺和薄怒。
“再强也救不了一个自寻死路的笨蛋。”她直言。
此话一出,欧阳百岁愕然,其它人则都倒抽一口气。
众人惊恐的是她骂他笨蛋,而欧阳百岁凛愕的则是她看穿了他的心思。
“像你这种阴虚煞命的人,求死容易,求生难,若再有一丁点的死意,不只是我,连神佛也救不了你。”她不管周遭异样眼光,继续道。
欧阳百岁看她的目光失去了温度。
这女人,真让人不舒服。
即使如花般秀妍明丽,但却似乎是朵冷冻无趣又自以为是的蠢花。
他死瞪着她,刚才对她的好感全部翻盘。
“百岁!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活吗?”兰姨惊骇地低呼。
“百岁,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欧阳皇惊慌急斥。
“少爷,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欧阳百岁一抬眼,俊秀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众人霎时噤若寒蝉。
他的目光移向薄少妍,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俊美迷人但没有丝毫笑意的微笑。
“我看,薄大师工作已了,可以滚了。”
“百岁,大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可以这种态度!”欧阳皇怒道。
“她只是拿钱办事的法师,哪称得上恩人?”
“别胡闹了!百岁,我和薄家签了契约,薄大师还要帮你除厄净魂,这仪式得要花四十九天!”欧阳皇急道。
“那就找别人。”他冷哼。
“没有别人,你也知道,只有她能。”欧阳皇严肃地道。
“我就不信只有她能,叫她走。”
“不行,我不能再冒险——”
“冒险?怎么,你就这么害怕失去拥有的这一切?”他讥诮地看着父亲。
欧阳皇拧着老眉,无言可对。
“哼!繁华如梦,你越是拼死想握住,就越容易失去啊!案亲大人。”他躺回床上,不屑地冷笑。
欧阳皇面色如土,竟任由儿子嘲弄,与外传的“强悍皇帝”形象大相迳庭。
薄少妍静静看着这一幕,并不意外。为了除厄,她看过欧阳家所有人的八字,她很清楚,在这欧阳家——不,甚至整个欧阳王朝,真正当家作主的,不是欧阳皇,而是眼前这个俊逸瘦弱的二十六岁病男,欧阳百岁。
他虽然阴虚克命,妖鬼缠身,但诡异的是,他却拥有帝王的命格。
既虚又强,既阴又烈,冲突与矛盾的并存,就天地运命来说,这种人即使没有胎死月复中,也会早夭,绝不可能存在。
但他,却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
这一点,令她困惑。
包令她警戒。
通常这种人,非常人。性格非常,情绪非常,连命,也非常。
“薄少妍大师,我父亲以为你能让我不死,你能吗?”欧阳百岁目光移向她,挑畔地问。
“不能,是人都会死,不过我可以让你活久一点。”她正色道。
“活多久?”他挑眉。
“不一定,那得看你的气数。”
“哼,真可笑,这种话谁都会说,你以为我会相信?”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能力,我不介意提前解约。坦白说,你们这件案子很麻烦,我也是很无奈才接下的。要是你不想接受净身除厄仪式,那我正好可以早点回北京处理我的事。”她淡淡地道,情绪丝毫不受他激怒。
很麻烦?很无奈才接下?她的话把他惹恼了。
看她一副也想快闪的样子,他突然不愿让她太轻易就赚走他的钱,然后拍拍走人。
“不,我改变主意了。”他恶意地盯住她,“就由你来做吧!薄少妍,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帮我延命。”要整一个人,总得先将她留在身边才行。
她看他一眼,岂会看不出他不怀好意。
但她不在意,反正他也伤不了她。
“要我做法,你就得好好配合我。现在我认为你说了太多的话,该休息了。”她说着向前跨一步,伸手点向他的额头。
“你要干么——”她正要闪避怒斥,一股强大的困倦迅速袭来。
“好好睡吧!最好睡个三天再醒来。”她指尖很快在他眉心画了一个符。
“你……”不准命令我!也不准乱碰我!可恶!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很想破口大骂,但随着她的指令,心中纵有再多不悦,眼皮还是沉重地闭上,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