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平,你在怜悯我吗?”宋凛风敏感地瞪着他。
“没有,少爷,我只是在想,你实在应该待在台北继续复健的,而且,也该和樊小姐连络……”老平担心地道。
“没必要。”宋凛风断然地道。
“樊小姐到现在还一直在找你,她始终不放弃你,你又何苦避着她……”老平叹道。
那场意外打乱的还不只是宋凛风的人生,更拆散了一对人人欣羡的璧人……
“别说了!”宋凛风怒声喝止。
“少爷……”
“过去的那个我,在一年前的意外中就死了,连带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不再存在!懂吗?我早就被摧毁了!全毁了!这样的我还能见谁?你说啊,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用?”他倏地嘶声大吼,字字夹带着对老天的抗议和愤怒。
“少爷……”老平感觉得出他削瘦的身体在颤抖,除了对未来的绝望,他内心似乎还有一股谁也无法明了的恐惧。
“这付该死的身躯,好像不再是我的了!你看看我,看看我……”他怒喊着,光是站着就已费尽他所有的力气,像他这样,有什么脸去见樊若君?现在的他,根本配不上她啊……
“少爷!你别这样……”老平难过地劝道:“医生说过,只要你按时吃药和复健,应该还有机会复原的……”
“你是指百分之二十的机会吗?”他嘲讽地冷笑。
“即使只有两成,总要试试看啊……”
“我受够了当医生的白老鼠!受够了所有人同情的眼光!包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这身丑陋的疤──”他气愤地拍着自己没有什么知觉的右手,并且拉开衣襟,露出一整片被火烧伤的可怕痕迹。
那宛如魔鬼的烙痕,如荆棘般紧紧虬结在他整个胸膛,干枯焦黄的肉疤像只野兽狰狞地占据着他的身体,虽然经过植皮手术,但由于当时伤得太重,根本无法恢复原貌。
那个猛烈的撞击,那场惊人的爆炸,硬生生将他从天堂拉下了地狱……
“少爷……”老平不忍目睹,眼眶微红地移开视线。
宋凛风瞪视着自己最忠诚的管家,久久,才痛苦地闭上眼睛,低斥一声:“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老平默默地转身退开,他知道宋凛风真正的重伤不只在他的外表,他的内心所受到的冲击远比身体的伤害还要大。
宋凛风低下头,紧盯着自己瘫在沙发上的右手,这只原本该拿着笔、敲着电脑键盘、握着运动器材、拥着自己的女人,开拓自己天下的手,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了,没有知觉,没有力气,不知冷暖,无法触模……
“可恶!可恶──”他暴怒地吶喊着,用力捶打着自己瘫痪的右半边,恨不得在当时就这样死去,也好过这样像个残废赖活着!
嘶哑的声音在整个冰冷的别墅里回荡着,听来让人倍觉心酸。
屋外的山樱已捎来春信,但,在宋凛风的身上,似乎永远都是冬天……
“嘎?”邵兰心傻眼地看着父亲,整个脑袋还泡在梦境里,根本没听懂老爸在说什么。
邵定樵满脸狐疑地瞪着自己的女儿,没好气地又问了一次。
“说,妳昨天闯了什么祸?”
“老爸,你在说什么啊?”邵兰心一头雾水地眨着惺忪的睡眼。
“妳给我说清楚,妳昨天去山边那家别墅种花有没有惹事?”邵定樵揉着下巴的胡渣,直觉有点不太对劲。
昨天邵兰心脸臭臭的回来说什么她不想帮那幢别墅的人种花,他因临时有事得到台中一趟,也没多问,结果,今天一早,别墅的平先生却来电询问兰心是否是他女儿,待确定之后,又说往后的庭园整修和维护工作希望由兰心来做。
奇怪,为什么要指名由兰心来做?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兰心做得太好了。
第二,兰心得罪了人家。
不过,虽然兰心在庭园造景和园艺上很有慧根,但根据他以往的经验,第一种的可能性太低,兰心这丫头一定又出了什么疪漏了!
“我哪有惹什么事?我只是去种种花……”邵兰心不耐地又想倒回被窝。
“妳有种花吗?妳不过是去绕绕又回来。”他拉住她,大声更正。
“对,就是去绕绕又回来,所以根本没事。”她才不想向老爸提起昨天遇见的那个像鬼一样暴燥又不知好歹的怪人。
“没事的话,别墅的人为什么打电话来?”邵定樵哼道。
“打电话来?干嘛啊?要我别再去了,对不对?”她撇撇嘴,用肚子想也知道结果。
“如果叫妳别再去,我就不会这么纳闷了,可是平先生居然说希望往后的工作都由妳去做。”邵定樵不解地道。
“什么?”她愣住了。有没有搞错啊?昨天还叫她滚蛋,今天却找她回去?
“老实告诉我,妳昨天到底做了什么?”邵定樵又一次逼问。
“没有啊!我就是去……种花……”她说着瞄了老爸一眼,好奇地反问:“你说的平先生是谁啊?”
“就是别墅的主人啊!一个中年人,看起来满严肃端正的,态度虽然拘谨,但还算客气……怎么,妳昨天去没见到他吗?那妳怎么进去别墅的?”邵定樵看她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又问。
“没有,昨天我去的时候大门没锁,所以我就直接进去了……”她耸个肩道,心里却暗暗思忖,平先生想必不是那个长发长胡子的怪人。
那么,他又是谁呢?
一副别墅是他家的样子大声叫她滚蛋,难道他也住在别墅?
“直接进去?天啊!现在那栋别墅可不是以前的废屋,可以任妳随便进出的,妳未经允许就闯入,难怪平先生不高兴了……”邵定樵恍然轻斥。那位中年人找上“隐花园”时就已跟他提到许多规则,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可随意闯入别墅,进出一定得经过允许。
“这就奇怪了,如果平先生不高兴,干嘛还找我去?”她立刻反驳。
“问题就出在这里,妳私闯人家别墅,为什么他还指名要妳去?何况他又没见到妳。”邵定樵瞪着她问。
“我哪知道?”她耸个肩。
“妳啊,会不会连自己闯了祸都不知道……”他瞪她一眼。
“啊!会不会是平先生…….”她倏地睁大眼。
“怎样?”邵定樵看着她。
“……比较喜欢女生?”她接着道。
“啐!”还以为她会有什么答案呢!他翻了个白眼,无力地道:“妳这副德行像女生吗?”
也不知道是他教得不好还是太疏忽了,兰心一年到头总是一条牛仔裤,夏天上衣清一色是T恤,冬天则换成长袖T恤,外加一件中性的运动夹克,踩着一双球鞋,和一头短薄的头发,远远看去十足像个大男孩。
还记得她读国中时,一个外地转来的学生还来他家投诉,说被他“儿子”痛打一顿……
唉!有时他还真希望兰心是个儿子,这样他就不用替她操这么多心了。
“哪里不像了?我都把头留长了!”邵兰心拉了拉已经披到颈肩的薄长发抗议。
“妳以为头发留长就像女人了吗?多向妳姐姐学学怎么当淑女吧!同样是我女儿,怎么会差这么多?”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我如果不用天天跟着你种花当花农,我马上就能变得很淑女。”她嘟哝着。
“别找借口了,快点起床,还有工作等着妳呢!”邵定樵点了一下她的前额轻喝。
“工作?什么工作?”她摀着前额,皱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