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著对付入侵者,而你却在那里看好戏?”丁略嘴上嘲讽著,心头却微凛,滕霁这小子什么时候躲在上头的,他居然没有察觉。
“对付小贼你一个人就够了,不是吗?要是我出手帮你,不等於看不起你这位祥和会馆的『总领』的身手?”滕霁笑道。
“我看你是没把来人放在眼里。”丁略冷哼。
他前阵子才知道,滕家兄妹不知何时竟将他们五个人取了绰号,方阔是“骑士”:林天纵是“王子”:江洵是“顽童”;武绝伦是“小霸王”;而他,则是“总领”。
江洵认为这些绰号很贴切,也很好玩,但他可一点都不喜欢,总觉得从滕霁口中听见这个称呼有点刺耳。
“我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滕霁伸个懒腰,轻轻一纵,落在丁略面前,身形俊逸潇洒。
“看你身手这么好,足以保护自己了,算我多事。”丁略抬高下巴,讽刺地说著,不明白现在的小表没事长那么高干嘛?他自认一八一公分的身高不算矮,偏偏滕霁还比他高两公分……
“哎,我可是很感激你来帮忙呢!”滕霁笑著拂开头发。
“是吗?”丁略可听不出他有多感激。
“倒是那个闯入者身手虽然不怎么样,脚下似乎练过奇特的功夫……”滕霁沉吟地道。
“嗯。”这点丁略倒是有同样的看法。
“你听过『三圣兽』吗?丁略。”滕霁突然问道。
“三圣兽?那是什么?”丁略一愣。
“『三圣兽』是沪帮的护法头衔,分别是『狻猊』『貔貅』还有『辟邪』,这是沪帮以前为了和上海的洋人打交道,特别设立来负责保护帮内分子的买卖安全,至今,这三位护法依旧存在,其中的『狻猊』及『貔貅』武艺高强,作风残暴,得罪沪帮的人他们绝不轻饶。至於『辟邪』……”滕霁顿了一下。
丁略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第三只圣兽『辟邪』的责任以守护钱财资产为主,听说『辟邪』代代以灵活的脚下功夫见长,以守为攻,沪帮的财务都归『辟邪』所管,可说是沪帮的总帐房。”滕霁又道。
丁略脸色愀变。
这么说来,任无瑕竟是沪帮三圣兽之一的“辟邪”?
可能吗?那么一个柔婉的女子,居然身居沪帮的要职?
“刚才那个人的脚下功夫和传说中『辟邪』最拿手的『移形换位』很相似,我担心沪帮似乎准备要积极对付我们了……”滕霁接著道。
提到这个,让丁略不得不想起任无瑕从他手中月兑逃的奇特身手,他几乎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普通的功夫……
丁略沉思著,并未答腔。
滕霁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不知怎么回事,丁略并不想让滕霁知道任无瑕的身分。
“沪帮是我们在上海最大的对手,上回他们企图利用方广分化我们祥和会馆,所以你和其他人得特别小心,别著了他们的道还不自知。”滕霁提醒道。
“我会注意。”丁略冷冷地道。
“那就好,别到时出了问题又要我出面……”滕霁拍拍身上的尘埃,瞅著他道。
听听这种狂妄的话,丁略不免心里有气。
“放心,任何事我会处理妥妥当当,绝不会『麻烦』你的,请休息吧!”他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然后转身就走。
每次面对滕霁,他的修养就会受到严重的考验,他真担心自己哪天会忍不住和这个小表干上一架。
滕霁看著他隐隐冒火的背影,俊俏的脸扬起了等著看好戏的微笑。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处理『辟邪』的事哩!聪明的『总领』……”
第四章
任无瑕一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依旧余悸未消。
昨晚夜闯“麒麟居”,她压根没想到会遇见丁略,更没想到会和他交手。
他不是说他不住那里吗?
包令她惊异的是,看起来斯文的他身手竟好得超乎她的意料,若非使用“移形换位”,她一定逃不了……
“金麒麟”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她可不能大意。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强悍和霸气是内敛的,虽然不形於表,却因此更加令人难以捉模。
她不否认她有点怕他,这种男人太深沉了,她有点担心她应付不了,应付不了他的精明,他的眼神,以及他的微笑……
心思繁杂起伏,她在床上怔怔坐了十分钟之久,才起身梳洗,然后从后堂踱到前方的店铺,这个时候,阿丝应该还没来,她得先把铺子大门打开,整理一下。
早晨的阳光从窗棂斜射而入,她打开大门,忍不住掩嘴打个呵欠,但嘴巴才张开,就瞪大双眼,被大门外小院内的那抹人影给吓得僵杵成石!
店铺外,丁略一身深灰色西装,抽著烟,似乎正在等她开门。
“早。”他一看见她,便露出一道浅笑,向她打招呼。
“你……”她愣在原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大早跑来,难道是发觉了什么?
她的心划过一丝惊慌和惶恐,忍不住回想昨夜自己是否泄漏了任何蛛丝马迹。
“不好意思,我来得太早了,但我很想请你吃顿早餐,肯赏光吗?”丁略恰然地盯著任无瑕错愕的表情,笑意加深。
“丁先生约我吃早餐?真让我受宠若惊……”任无瑕很快地稳住阵脚,恢复冷静,挤出微笑。
“你有空吗?”不愧是个见多世面的女掌柜,丁略佩服她的镇定。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通常……”她早餐几乎都不吃的。
“别拒绝我,我已经等得很饿了,而且,我来上海这么久,还没真正尝过上海人的早餐。”他很快地道。
她迟疑了几秒,想不出该如何回绝,加上不忍心见他挨饿,只得点点头。“好吧!就陪你吃一顿道地的上海早餐。”
“太好了。”丁略似乎算准她无法拒绝。
任无瑕转身走进店内拿起外套和皮包,乘机稍稍缓和忐忑的心,才走出珍珠坊。
晨曦中,初冬的空气凛冽清澈,她扣上了棉袄外套,缩了缩身子。
“冷吗?”丁略走在她身旁,转头看著她。
她的长发今天没有盘成髻,自然地垂下,两旁用发夹简单地夹住,搭上短袄和旗袍,看来更年轻,也更具清新气质。
“还好,上海的冬天就这样,我习惯了。你呢?只穿这样不冷吗?”她笑著看他一眼。
丁略只穿了一件西装,但未打上领带,衬衫领口敞著,一反平常精干的模样,全身充满了随兴的轻松,这样的他,反而更让人怦然心跳。
“我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他双手插在口袋,自嘲地道。
“丁先生以前不住上海吗?”她故意问。
“我以前住香港,前几年才来到上海。”
“可是你的口音没多少广东腔。”
“其实我老家本是上海,我母亲又来自台湾,所以口音早已经没什么特别的腔调了。”
“这样啊,难怪说起话来字正腔圆,真令人羡慕,不像我,讲话老是这样,改都改不掉……”她调侃自己总是慢吞吞又软绵绵的说话方式。
“不需要改,我喜欢听你说话。”他嘴角一勾。
她一愣,脸没来由地红了。
“你的声音很特别,让人听了就忘不掉。”他看著她。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我这种声音很没力,从小和人相骂都骂不赢,气势太差……”她很快地以自我揶揄跳月兑这令人尴尬的处境。
“但很有魅力。”他紧接著说。
她的心又重重弹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好听的话她听多了,但不知为何,他的一句赞美却令她有些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