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她接触,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浑身熏黑,纤弱的身子因惊恐而颤抖地缩在他怀中,抱著她奔出火场时,他既心疼又焦急,直到带她月兑离险境,见她无大凝,心中的石块才落地。
由於寺里还有人等待救援,他不得不留下她,赶去救人,但她那一声依赖的微弱呐喊,差点就让他忘了举步。
“别走……”她伸出小手紧抓著他的衣袖。
她不会明白,她那声挽留,如丝如网,更将他早已深陷的心牢牢捆绑。
“我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著。”他承诺道。
她似懂非懂,放开了他。
他不舍地又看她一眼,才又钻进火中。
大火足足烧了一天,待他筋疲力竭地回过神,天色已暗,他匆忙赶去找她时,她早已失去踪影,只在原地遗落一串白如月色的珍珠发饰。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见到她。
那无情的大火烧掉了永平寺,也烧掉了他悸动的初恋。
之后,因他救助有功,住持监於他武艺高强,浑身是胆,便建议他参加当年武举的科考,他的师父也只说了一句“你与官场有缘,前途无量,好好把握”,便将他留下,独自离去。
他谨遵师父之命,参加科考,一举拿下武状元,并获八皇子李澜的青睐,一路拔擢,三年后终是功成名就。
但他万万没想到,三年后竟能再与那个少女重逢。
就在八皇子亲自为他订了对象之后,他才赫然发觉,那少女竟是白家三小姐,也就是他未来妻子的三妹,白静雪!
他惊喜贪恋地直盯著她的脸庞,稚气已月兑,三年的时间让她蜕变成为一个灵秀动人的姑娘,只是,那抹怡然的平静已被一股冷漠取代。
她不记得他,甚且对他没有丝毫印象,那冷寂的小脸,仿佛在告诉他,三年前的那个少女根本不曾存在……
他的心随著她冰冷的神态而跌入谷底,那拒人千里的淡然,比得知她即将许给自己的结拜大哥杨磊更让他痛心,她对任何人任何事的无动於衷,彻底粉碎了三年来收藏他美好回忆中的倩影。
他终於深刻地了解,她的记忆里没有他的影子,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错过了三年前相识的机缘,他就再也无法走进她的生命。
她将成为兄长的妻,他的爱,始终说不出,只能将一片深情深埋,只能凭藉著那串被他珍藏的珍珠发饰,暗暗倾泄恋慕的心情。
不料,他才认命忘情,八皇子却突然决定将她们三姊妹送进宫中,对宫中权力斗争非常清楚的他知道这件事对八皇子李澜有多重要,小心布局了两年,李澜要的无非是太子之位,他身为李澜的亲信兼结拜兄弟,又岂能不帮他圆梦?
所以,他只能撇开儿女之情,狠心将自己爱慕的女人送进后宫。
人生总是这样,有舍有得,那时,以为义气就是男人生命全部的他如此告诉自己,但是,当白家三姊妹在他面前自杀时,他才深深明白,他舍去的,竟是用十八世的生命也换不回……
他忘不了白静雪以利刀刺入她的胸口时所喷出的那朵艳丽得惊人的血花,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怀中一阵炙烫,那串始终深藏在衣衫内的珍珠发饰竟掉了出来,然后,在他惊愣的注视下,随著自静雪的断魂碎裂成灰。
那时,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痛。
在沙场上杀敌受伤他眉头皱也不皱一下,但眼看著白静雪香消玉殒,看著象征著他初恋的珍珠化为尘末,他竟然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那股痛楚,即使千年后的此刻,依然存在。
然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刻骨铭心,不知道他相思成疾……
甚至,她还用最狠的方式来诅咒了他的生命!
傻哪!他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呆子!
举杯将酒仰尽,灼烈的液体沿著喉咙烫进他的胸口,烫进他的五脏六腑。
恨,随著酒精起舞,在他的血管里焚烧耀舞。
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要用他剩余的生命,将他和安知默之间的爱恨情仇做个彻底的了断。
第三章
安知默虽然被强迫住进了何让的房子,但她每天还是照常上学,一样冷淡的脸庞,一样独来独往,没有人发现她有任何不对劲,唯一的不同,是她更加沉默了。
她很清楚,何让放心让她到学校,就是算准了她会乖乖回去,他知道安知礼和潘写意就是她的弱点,只要掌控住这一点,她就无法反抗。
的确,为了潘写意的安全,她只有忍耐地在每天下课回到别墅,帮何让临摹周昉的画作。
即使,她真的很想逃走。
那个别墅大而空寂,平常除了她和何让,只有一个中年女管家赵姨打理内外并负责三餐,老实说,住在那里,一点都看不出何让的身分,没有闲杂人等进出,甚至,她很少看见他和什么人接触。
他总是一个人……
这是诅咒的命运,是她给他们的惩戒之一,她要他们三个男人都无法和人群有太多交集,孤独孑然,但是,亲眼目睹了他们疏离的人生,她为什么会感到胸口一阵阵窒闷?
“当当当……”
下课铃声响起,她才惊觉自己整堂课都心不在焉,平常写满了笔记的本子一片空白,半个字也没写。
她的日子似乎被何让弄乱了,这几天睡不好,精神也无法集中,哥哥安知礼打了数十通电话要她回家一趟,她都以赶作业为由推托,就怕他发现她和何让住在一起,到时又要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今天她已决定下课后回家去向哥哥解释一下,免得他太过操心。
以一贯平稳的速度收拾好书本,她提起背包,沉重地走出教室,才刚走出门口,就被田少钧挡住了去路。
“安知默。”田少钧似乎等她等了很久了。
“有事冯?学长。”她抬起头看他。
“怎么样?和四方财团之间的合作关系还好吧?”田少钧一直很想知道她的近况,可是这阵子她都不到画室作画,遇不到她。不得已,他只好跑来教室找她。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不想说明。
“他们提供的宿舍在哪里?你住得习惯吗?”田少钧关心地问。那天看著她和那个何让一起离去,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点嫉妒。
“住的地方很舒适,没什么问题。”她仍是虚应一番。
“是吗?你看起很没精神,我还怕你是不是过得不好……”田少钧笑得有些腼腆。
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她过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我很好,谢谢。”她说完便绕过他,迳自走开。
田少钧怔了怔,吸了一口气,大步跟上,鼓起勇气道:“你现在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她愕然地站定,转头看他。“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
“可是……我想送你……”他红著睑,大胆地道。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因为……因为……”他支吾著,仍不敢直接表明,只好转个弯道,“我正好顺路。”
“顺路?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她冷觑他一眼。
“呃……这个……”田少钧抓抓头发,表情尴尬。
“很抱歉,我赶时间。”她说著继续往前走。
田少钧一路陪她走到校门口,才壮起胆向她道:“我有机车,你要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真的不用了,学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面对田少钧的热心,她不由得放松了嘴角,微微一扬。
乍然的浅笑有如冰雪中开出的清梅,看得田少钧心头如小鹿乱撞,呆愣愣地傻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