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跳开一步,转身独自走开。
“你的意思是不回去;还是不需要我送?”他没辙,只好将车门关上,遣走出租车,双手插进口袋跟着她走。
“我不用你陪,现在也不想回去,走开。”她用力吸口气,回头骂了一声,走得更快。
“这么晚了,你要走到哪里去?”他站定,无奈地喊道。
“这一点都不关你的事!”
“你……”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他不是滋味地爬梳着头发,只能再跟着走。
段葳愈走愈快,但因心情浮躁烦乱,脚下一个勾绊,跌倒在地上,眼镜也掉落在一旁,破掉的镜片映着街灯,闪着冷光。
霍天行没有扶她,只在一旁袖手旁观,他看她能撑到几时。
可恶!
段葳愈想愈气,奋力一拳捶在镜片上,藉此发泄心底复杂又狂乱的情绪。
“嘿!你干什么?”霍天行看她拿自己的眼镜出气,赶忙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别管我,行吗?”她恶狠地抬起头,眼里跳动的火苗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怒气正要发作。
“如果你只是昨天那个冷傲又不礼貌的女人,我根本不会理你;可是今天得知了你是舅舅的女儿,我就不能放着你不管。”他也不跟她客气,直接表明他会这么死皮赖脸跟着她全是为贺允山。
“那真多亏了贺叔,要不是他的关系,你会再一次主动搭讪我这种女人?真是太难为你了,霍‘博士’。”她冷冷一笑,嘴角讥讽地上扬。
“人家说女人最会记仇,果然不错。”他抿了抿嘴,忽然想笑。
“只要是人都会记仇,每个人一出生就在衡量谁对不起自己,谁占了自己便宜,男女都一样。”她愤怒地反驳。
“是是,在你的观念中,人都是败类!”他随口说着,一把将她拉起。
“你怎么知道?”她愣了一下,眼睛张得更大。
早知道她有双漂亮的眼睛,但真正去除眼镜,他依然被那双黑水晶般的曈眸触动了一下。
“观察你这两天的表现,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笑着又帮她捡起眼镜。
本来还能戴的,却被她一拳打得面目全非。哎!这女人不仅脾气不好,而且还有暴力倾向!
他摇摇头,正暗忖着,却发现镜框中残余的镜片带点血丝,心中一动,拉起她的右手一看,手掌侧果真被割伤,红色的血渍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相当突兀。
“你受伤了!”他瞥她一眼,责备道。
“小伤,又死不了。”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别老是把死不死挂在嘴边,别动,我看看。”他就着街灯的光源,低头审视着伤口有无残留的玻璃碎片。
段葳被他的举动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抗拒,乖乖地任由他执着她的手,允许他靠她这么近,她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一股温热从他的手传进她体内,一点一点暖进她心头。
好陌生……但又好舒服……
他的手指很修长,应该很适合按任何键盘,也许,打起计算机来速度会很快吧!
再往上看,白净的五官镶在一张颇有个性的俊脸上,低垂的眼睫半遮半掩住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他那专注的神情,让她的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其实,不戏弄挖苦人的他并不惹人厌,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对他怒目相对……
“还好,没有碎片,回去记得上个药……”他抬起眼,正好对上她的凝视,四目相接,他也是一愣,之后,一个温柔的涟漪在他心中慢慢漾开。
原来她不伸出利爪、安静不语的时候,也能如此地美丽。
女人的善变,不只在内心,外表也一样有多种风貌。
段葳终于发觉自己竟盯着他出神太久,尴尬地缩回手,转过身不太自在地说:“……谢谢……”
怎么回事?她的心跳得好快……
“我以为你的字典里没有‘谢谢’这两个字。”他揶揄的口气又出现了。
“我也以为你的字典里没有‘礼貌’这两个字。”她立刻还以颜色。
冷静、犀利、善辩一直是她的个人特色,这些佟朗育和易侠君她们早就领教过了,只不过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深藏不露,但不知为何,一遇到霍天行,她全身的细胞就会处于防备与对抗状态。
“啊,原来我们用的是同一种版本的字典!”他佯装恍然,其实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懂得反击,表示她的心情应该好多了,他宁愿她张牙舞爪,也不愿见她脆弱无助的模样。
“是啊,都是盗版货。”她并不想笑的,但唇形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难怪我一直找不到‘谦虚’,老是看见一堆‘狂妄’、‘骄傲’、‘冷漠’、‘顽固’的不恰当词汇。”笑意也在他脸上扩大。
“我同样也找不到‘风度’,经常被一堆‘挖苦’、‘嘲弄’、‘自以为是’搞得好烦。”她不知道自己脸部的线条在说这些话时正逐渐软化。
“既然这不是本好字典,何不一起丢了?”他喜欢她此时眼角与嘴唇间构成的弧度。
“嗯……我考虑考虑。”她看着他,首次不再觉得他的笑容及颊上那两道酒窝碍眼。
“老天,连这种事都还要考虑?你快被你的字典带坏了!”他故意嚷嚷。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回敬他一记眼白。
他挑高一道眉回瞪她,两人再次互看,敌意已消去大半,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段葳对自己竟在一个认识才两天的人面前展露笑容觉得讶异,更难以解释她居然能和霍天行聊得这么自然,明明昨天还被他气个半死,今天就握手言欢了?
虽然困惑,但段葳不能否认她的心情已平复许多,心灵也回到安全地带,方才的慌乱被霍天行闹了一下全都冲淡了。
也许他是故意用抬杠的方式安慰她,将她带出情绪的低潮。
只是,他会是这么温柔的男人吗?她不太敢相信。
“好了,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说话,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带你去逛逛。”他怕她一个人回去后又胡思乱想,于是提议去走走。
段葳犹豫着,除了室友们,她从没有跟人这么接近过,就这样跟着他去,好吗?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他挑衅地问。
“你为什么老是喜欢用这种口气说话?”她没好气地反问。
“什么口气?”他一呆,并不知道自己习惯性的说话语气有什么不对。
“充满自以为是的嘲弄!”
“嘲弄?可是我的朋友都认为这是幽默啊!”他耸耸肩,不以为然。
“哈!幽默?”她怪笑一声。这算什么幽默?
“难道你连幽默也不懂?”他故意大惊小敝。
“很抱歉,我的确听不出来你的口气中有幽默。”
“啊,我懂了,以你的程度当然听不出我幽默的格调,难怪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原来我的幽默到你耳朵里却变成了嘲弄。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你的问题?”他终于搞清楚两人之间对立的缘由了。
“我的问题?”怎么说到后来变成她的问题了?
“是啊,你太敏感,因此很容易曲解别人的行为,而且太过钻营别人说每句话背后的动机,我想,你的人际关系一定很糟吧!因为你才是以一种自以为是的‘冷傲’封闭着自己,理所当然从你眼中看见的我也是一个只会嘲弄人的家伙了。”他凑近她,口气依旧调侃,但每一句都是严肃的批判。
段葳无言以对,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那表情还是有那么一点欠揍。
“可是真正的幽默应该不会让人讨厌吧!那表示你的幽默层次还太低。”她替自己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