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遇
夏日午后,浓郁的栀子花香态意地飘散在空气之中。
黎日恩拚命踩着脚踏车,用尽全身力气般地使劲踩着脚下的踏板,扑面的风,拂落了他俊秀脸上的泪水。
追不上了,他再也追不上夜熙了,一种焦灼而难舍的情绪在他胸膛里重重撞击着——夜熙是今天的班机去意大利,而他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
他的眼眶蓦地潮红,夜熙只是个十三岁大的孩子啊,独自被送到意大利,会有多孤独、多不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只因为夜熙教了他骑脚踏车,只因为他在学会脚踏车那天因过度兴奋而该死的发了一场病。
如果不是因为夜熙,他永远下会知道骑着车、迎着风的滋味。在他十五年的生命中,夜熙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就像是发亮的太阳,炫目灿烂得让他感到温暖。
他常常只能躺在床上,看着活耀闪亮的夜熙骑着脚踏车呼啸过花园、穿过小径,从他的窗前飞翔而过。夜熙那开怀灿烂的笑容在夏日之中闪闪发着光,像朝阳,为他阴暗灰沉的生命带来一丝温暖。
可是现在,这颗耀眼璀璨的小太阳,却要被远远地送离他的生命之外。
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凌迟着他,他疯狂地踩着脚下的踏板,在过度使劲的用力中,一阵尖锐的痛楚突然像针一般,从手腕指尖转向他的心口——
他再也握不住车把,车身一歪,他随着脚踏车一起摔落,强烈的震动几乎令他晕厥过去。
他下能晕,他得先吃药——他紧攀住残余的一丝神智,费力的想伸手探入上衣口袋,拿出那随身携带着的小药瓶,可是从胸廓传到肩膀的灼热痛楚,让他拾不起手臂。
他无力地倒卧在栀子树下,心脏揪疼得无法呼吸、无法喘气,阵阵浓郁的栀子花香扑进他的鼻端,那馥郁而稠密的香味几乎要令他窒息。
他喘不过气来,心口那尖锐紧缩的剧痛是他所不能负荷或解月兑的。他想,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
就这样被天地弃绝、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阳光从栀子花树的叶隙间透射下来,恍惚中,他望见那盛绽的白色花朵开得炫灿纷馥,恍如香雪海。
一颗皮球,咚咚咚,滚到了他脚边。
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白裙小女孩追着皮球跑了过来,从他脚边捡起皮球,转身要跑开时,却又蓦地回过身来,注视着倒在栀子树下几乎陷入昏迷的他。
“大哥哥,你在这儿睡觉,会着凉的。”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小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甜软如蜜的嗓音里有着童稚的柔美。
他费力睁大眼,神智恍惚中,他看见一张粉女敕甜蜜、闪闪发亮恍如天使的漂亮脸孔,那一身白色蓝点碎花小裙在风中飘扬着,像极了天使煽动的羽翼。
“药……药……”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舢舨一般,拚命地从紧缩干渴的喉咙中发出声来。“口袋……拿药……”
小女孩眨巴着明亮澄圆的大眼,像听懂了他意思般的蹲来,伸手到他身上翻遍他衣服的口袋,终于从他上衣口袋中找到那个小药瓶,旋开瓶盖,倒出一粒药片送到了他嘴边。
他喘息着将药片含在舌下,硝酸甘油脂的药效是迅速且立即的,短短几分钟之内,他胸口那尖锐的疼痛和几乎无法呼吸的沉重压力,已减轻了许多。
小女孩眼儿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闪亮亮的晶眸里有着盛夏的焰焰骄阳。
望着她晶亮的眸,黎日恩感到一种轻微的晕眩。
“你还痛吗?我唱歌给你听好下奸?”粉女敕女敕、娇盈盈的小女孩蓦地绽开甜美的笑容。“每次初音生病的时候,都是修女妈妈唱歌给初音听的哟。修女妈妈说,唱了歌,身上就不痛了。”
“修女妈妈?”黎日恩疑惑的问,声音虽然虚弱,但心口的痛几乎全消退了。
“是啊,修女妈妈说我是夏天的早晨里被放在育幼院门口的,那天有鸟叫、有蝉鸣,还有我哇哇哭的声音……”小女孩笑眯了一双漂亮的圆眸,天真烂漫地道:“修女妈妈说我哭的声音像唱歌,所以叫我夏初音,意思就是夏天里的第一道声音哟!”
黎日恩惊异地望着她,他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由教会创办、颇负盛名的慈心育幼院……她,是慈心育幼院里的孩童?
也不等黎日恩回答,小女孩便侧着头,开心地唱起歌来,柔女敕甜美如蔷薇花蕾般的漂亮脸蛋上,完全看不出身为孤儿的阴影。
她唱儿歌,唱教会里教的歌,也唱英文的ABC字母歌。那甜蜜的声音荡漾在空气中,混着馨馥的栀子花香,飘散在和煦的风里,像午夏里的一场梦。
黎日恩心中怦然撼动起来,只觉她甜蜜的声音叩响了他孤绝的心扉,像炫灿的阳光般,将他残缺的整颗心暖暖地包围了起来。
这种温暖,是只有和夜熙在一起时,才能够感受到的。
他静静听着小女孩甜美稚女敕的歌声,一种温热酸楚的情绪在胸中翻腾着,他只觉视线模糊,泪水不听使唤地缓缓滑落了眼眶。
小女孩见他落泪,惊奇地望着他,晶灿的大眼里闪动着关怀与同情。
“你还痛吗?”她见黎日恩始终伸手捂着心口,便伸出粉红柔女敕的小掌心,覆到他心口之上,轻轻按揉起来。“初音帮你揉揉喔。揉揉,痛痛就飞走了。”
黎日恩心中一阵温暖激动,喑哑道:“我不痛了,是初音唱歌太好听了,可不可以再唱给大哥哥听?”
听到他的赞美,小女孩突然羞赧的红了脸,用双手捂住面孔,格格笑了起来。
看着小女孩天真而开心的笑容,他禁不住也牵动嘴角,真心而愉悦的笑了起来,感觉心在瞬间融成晶晶亮亮一大片,像流动的阳光。
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水远下会忘记这种温暖。她灿亮的笑容与歌声,把他的心从失去夜熙那种深沉的绝望与黑暗里,拉了起来。
这个偶然闯进他生命里的小女孩,不但救了他的命,也救赎了他的灵魂。
雪白玲珑的栀子花散发出浓稠的香气,在这个充满了栀子花香味的夏日午后,七岁的夏初音走进了黎日恩十五岁的寂寞天地里,成为了他灵魂里的第一道声音。
第一章
意大利,佛罗伦斯近郊,菲耶索莱。
带着石榴花香的凉风拂过这座精致如童话般的美丽山城,夏初音沿着陡坡路走上建于十四世纪的圣方济教堂,穿过遍植橄榄树的林间小径,山风吹起她黑瀑如流泉般的发,衬着她清灵柔美的容颜和清新闪亮的气质,光灿夺目得像一幅画。
“从米诺广场上的大教堂,沿着陡坡路到圣方济教堂——”阳光穿过树荫,忽明忽灭地映在她脸上,她蹙眉,研究着手中的地图。“从教堂穿过林间小道,就可以看到菲耶索莱剧场……”
她抬头,看见高大的橄榄树,排比林立在绿色的山丘上,空气里都是清新馨甜的味道。树林那端,隐隐传来轻回如诉的优美歌声。
是歌剧“杜兰朵公主”里的某一段咏叹调。夏初音知道自己终于找对了地方,丢下长途飞行及一路搭车寻路的疲累,她兴奋地奔过林间小径,顺着歌声寻去。
“是秘密的爱情,无法说出,折磨越大,越觉得甜美……”
用意大利文演唱的歌声萦绕在空气之中,而夏初音也终于看到了那座建于山坡斜面的希腊式露天剧院。
以天然山景陪衬的露天舞台上,一群人正忙忙碌碌地搭建着中国紫禁城的宫殿布景,呐喊吆喝着如何钉丰道具不被山风吹落;三两成群的歌剧演员则在搭建布景的工作人员之中穿梭定位、对词及排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