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放开他?为什么不能干脆撩开手,任他被仇恨与孤独侵噬而死?
她抹去脸上的泪,却有更多的泪珠滑落眼眶,让她看不清楚前路,就像她和棠绝欢茫茫无望的前途,走到底,终究是一条绝路……
也不知策马奔驰了多久,望着四周林木苍郁的陌生景色,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赤火”已经将她带出了山谷,正往苍龙山腰疾驰而去。
她心中蓦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惊慌,用力一拉缓绳,勒住了疾奔中的“赤火”,他更需要爱与相守啊!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赤火”喷着气,开始扬踢往山上走。
树林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错落纷纷的马蹄声从四方掩至,只见树林中奔驰出数十匹悍马,马上清一色是锦衣青甲的禁卫军,一见到她,人人脸上露出狂喜神色,纷纷策马涌了过来。
“含情公主,您果然在苍龙山中,蒙天保佑,您贵体无恙!”带头的禁卫军统领马魁翻身下马,磕头向她跪拜行礼,大喜过望地道:“卑职们在苍龙山中日夜不休地搜寻了十余日,总算找到您了!”
其余的禁卫军们一起飞身下马,匍匐在地行跪拜大礼,人人脸上都是惊喜交加的兴奋神色。
慕容含情心口一振,面容倏地惨白,“马统领,你怎会在这儿?”
“自您被劫的消息传到皇城之后,圣上大怒,指派太子率领千名禁卫军前来益都县搜寻营救,”马魁热泪盈眶,道:“总算侥天之幸,您安然无态!东杞国上下日夜悬念您的安危,如今您平安归来,总算可以让天下人安心了。请公主快随卑职回驿馆去吧!”
慕容含情心头揪疼,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含泪望向苍龙山巍隐在云雾之中的幽谷——不可或忍的别离,蛰伏而来。教她猝不及防的揉碎了一颗心。如果她走了,谁来伴他一生的孤寂?
一谷之隔,却是无法跨越的深沟——她和棠绝欢,终究要被阻隔在天涯的两端,不能相守的距离……
第七章
别来恰尽相思惫,令宜今夕,双星双影,反笑入瓜楼。
绵延山峦,远远矗立在落日余辉之中。
裔梧别馆的绣楼内,一个轻灵娉婷的绝色丽人,倚栏凝望着隐在苍茫暮色之中的远山,原本灿如恒星的明眸里此刻却显得幽怨而黯淡,仿佛有着无尽的失望与凄伤。
自那日在苍龙山中被禁卫军们发现行踪之后,她别无选择地被带回了驿馆。原以为棠绝欢会来找她,可他——没来!
她只能每日里远眺苍龙山,任思念噬蚀着她的心靡。虽然分离只有短短数天,她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般漫长而难熬。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如果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他,她定然会心碎而死。
盈盈清泪滑落面颊,她暗涩地笑了。啊,原来痴傻的人是她,撂不开手的人也是她啊!棠绝欢心里满满装着的是仇恨,压根儿不在乎她的吧?
“公主,天晚了,这春寒料峭的,当心着凉了。”侍莲为她披上月牙绸坎肩儿,说道,“您一整日没用膳了,我吩咐厨房主事做了您最爱吃的玫瑰酥酪、松瓤卷,荷瓣鲜菱汤,您趁热吃一些,好吗?”
慕容含情恹恹地摇了摇头,哽声道;“搁着吧,我吃不下。”
“你终日不吃东西怎么行呢?”恰于此时来到绣楼的慕容恺,望着桌上原封不动的精致膳食,皱起了眉头,“瞧你,越来越是憔悴,哪像个欢欢喜喜的新嫁娘啊?你瘦成这般模样,若给逸安瞧见了,不知要有多心疼呢?”
慕容含情垂头不语,恹倦愁郁的消瘦姿容,益发显得楚楚可怜。
“明日我便要护送你前往豫州完婚,你不吃饭也不休息,哪禁得住这千里跋涉之苦?”慕容恺蹙眉道。“你好不容易历劫归来,不开心的事就别一直惦在心上了。皇兄会亲自率领千名禁卫军保护你前往豫州,而且皇兄也行文通知了各地官府,沿路调派官兵盘查守护。在这般滴水不透的严密防护之下,那棠绝欢武艺再高,也绝对无法再次将你劫走,放心好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慕容含情凄迷一笑,低声道。“我就怕他不来劫我啊!我就怕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
慕容恺沉了脸色,心中涌上一股怒意,寒声道:“你这糊涂话,在我面前说说是不打紧,可要是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贞节就全毁了,你明白吗?我不许你再这般糊涂下去。”
原来慕容含情和慕容恺兄妹情谊甚深,两人自幼便无话不说,因此早在她被带回来的第一天,她便将棠绝欢的身世及与豫王府间的恩怨纠葛坦然告知了慕容恺,要慕容恺停止派禁卫军搜山通缉“匪徒”的行动,甚至连自己倾心于棠绝欢的心意,也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
慕容恺没料到震惊东杞全国的劫婚事件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曲折坎坷的重重内幕,由于事关豫王爷清誉及亲子恩仇,他深知此事棘手至极,因此决定暂停缉捕行动,打算等护送慕容含情大婚之后再回京秉妹催帝,由徇帝裁夺是否要追究棠绝欢劫持当朝公主的滔天大罪?要豫王府的人全部跟着陪葬,不用他亲自动手,便达到了毁灭豫王府的目的;还让慕容含情傻傻的赔上了一颗心——慕容恺打了个寒噤,棠绝欢这人心机之深沉毒辣,实是教人匪夷所思。他岂能放任最心爱的妹子和这个行事偏激、善恶难分的狂徒继续纠缠不清?
“皇兄,就算我糊涂吧。什么名声贞节,我全不放在心上,我只想同绝欢在一起。”慕容含情星眸中氤氲成泪,眼神却无比灿亮决绝。“我不去豫州,也不嫁给逸安哥哥。”
慕容恺眉头倒竖,又惊又怒,厉声道:“你说什么?不去豫川?不嫁给逸安?”他重重一拍桌板,暴喝道:“你疯了不成?这是父皇亲下圣旨赐的婚,是举国皆庆的大喜事,岂容你说一个‘不’字?”
慕容含情泪眼迷离,凄楚而哀绝地道,“皇兄,我的心已许给了绝欢,您若逼我去豫州完婚,便是要我心碎而死啊!”
“那逸安呢?你就不顾逸安对你一片痴心?”慕容恺铁青了脸色,沉声而愤怒地道。“为了你,他千里迢迢从豫州赶来,六日六夜不眠不休,还累死了两匹汗血宝马。好不容易来到益都县,他却又为了查出劫匪的身分而快马加鞭地赶回豫州去。他这样不辞辛苦的来回奔波是为了什么?全是为了营救你啊!如此深情重义的男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哪一点比不上棠绝欢?”
慕容含情低回凄侧地道:“绝欢和逸安哥哥是不能比的。他们同出一脉,可遭遇却天差地别——一个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尊贵;一个却在地狱里,饱受痛苦折磨。”
她抬起眼来,泪光莹然地望着慕容恺。“绝欢本来也该是豫王府的小王爷啊,老天爷却错待了他,让他一出世便身中剧毒,还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亲身父王手里,跟着满心都是仇恨的师父隐居深山,每逢新月夜,就须承受生不如死的剧毒蚀心之苦……皇兄,你能想象他的苦、他的怒、他的怨与恨吗?你能想象这二十五年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吗?老天爷没有善待过他啊!”
慕容恺微微动容,却不愿稍做让步,为了慕容含情的终身幸福着想,他绝不容她一意孤行。“我承认棠绝欢身世堪怜,那又如何?你岂能为了同情便葬送自己的一生?你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况且他身中剧毒,你们又能厮守多少日子?难不成他死,你便要跟着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