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乱啼,划破了岑寂的荒野,在暮色中回荡着。
侍莲听着空中聒噪凄厉的乌鸦叫声,不禁揪紧了心口,胸中怦怦惊跳。“公主,不知为了什么,我心中悸动得好厉害,眼皮也一直跳呢!您听,这乌鸦叫得这般厉害,是不是什么不吉祥的兆头啊?”
“你心口悸动得厉害?真是为了这乌鸦啼叫?”慕容合情取笑她道。“我瞧,是为了夏将军吧?”
侍莲羞红了双颊,嗔道:“公主,人家是跟您说正经的,怎么您倒不正经起来了?”
这十余日来,夏存威率领着禁卫军保护送嫁队伍的安全。他这人沉默少言、标悍绝伦,敢于百万军中,独挽大弓射杀敌方将领,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因战功彪炳而被封为平汉将军,这一路行来,只见他治军行伍,严缓不苛,一饮一食,皆与士卒相共。不但收服了禁卫军的心,也让陪嫁的宫女个个芳心悸动,连侍莲这个心慧灵巧、眼高于顶的大宫女也不例外。
“你说本宫不正经?哎,本宫原想进了豫王府之后,要逸安哥哥作主将你许给夏将军的……”慕容含情假意叹了口气。“既然你觉得这是不正经的事,那也只好作罢喽!”
侍莲又羞又恼,啐了一口道:“谁要嫁给那根木头啊?”
原来夏存威性子刚直木讷,又常年征战沙场,对儿女私情素来不萦于心。这一路上,竟目不斜视,对千娇百媚的侍莲视若无睹,也气坏了向来自视甚高的侍莲。
慕容含情正想再逗逗侍莲,突然听得马嘶声凄厉扬起,只见数匹马前足一蹶,跪倒在地,马背上的禁卫军被摔下马来,其余的马匹受惊,纷纷振鬣长嘶,东奔西窜,行伍登时大乱。
“稳住,别乱了阵脚,散开来保护公主!”夏存威大喝,见这场混乱来得突然,绝不是单纯的马失前蹄,心中有了警觉,立即策马急驰到凤舆旁边,紧握着腰间的大刀,严阵以待。
马背上的禁卫军挥鞭约束,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马群。突听得嗤嗤破空声响,马群哀呜不绝,又有数匹马翻倒在地。
“公主,是不是有盗匪啊?”凤舆之中的侍莲隔帘望出来,见这场变故来得突然,心中极是害怕,手也抖了,声音也颤了。“怎么马儿一匹接一匹的倒了下去?该不是中邪了吧?”
“不怕的,侍莲。有夏将军保护咱们,不会有事的……”慕容含情安慰着侍莲,心下也是微惊。若是盗匪拦路打劫,怎会不见人影?但若不是盗匪所为,马群又怎会无缘无故一匹匹倒了下去?
夏存威上前察看那些跪地哀呜的骏马,只见它们的前脚竟全断了,蹄旁都散落着一颗鹅卵般大小的石子,显然是有人用石子打断了这些马的前足。
夏存威心中极惊,能用不到巴掌大的石子打断奔驰中的骏马前足,这份准头及力道,实是他生平仅见,来人显然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是何方高人在此?”夏存威提气吐声,一字一句在空旷的荒野中回荡得清清楚楚。“阁下既敢拦阻皇室马队,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一声冷笑,自半空中轻轻淡淡的飘了下来。
众人大惊,抬头望去,只见道旁一株古松之梢竟端坐着一条青衫身影,身形飘忽,有如鬼魅。松枝在风中来回晃动,那人坐在上面却是洒逸自如,平稳无比。
“公主,那……那是人是鬼啊?”侍莲吓得脸色都白了,身子不断打颤。
“那是人——个武功很高的人。”慕容含情蹙眉凝神,想要瞧清那人的相貌,却因距离太远,那人又身子背光而完全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是人便好,是人便好!”侍莲拍着胸脯,惊魂甫定地道。“就算他是盗匪,可只有孤身一人,总打不过咱们上百名武艺高强的禁卫军吧?”
慕容含情眉头蹙得更紧,一股不祥的惊悸感在心头漫泛而来——孤身一人竟敢拦劫有禁卫军保护的皇室送嫁队伍?此人若非胆大包天的狂徒,便是有着莫测高深的武功及志在必得的把握。
夏存威心知今日遇上了生平未见的劲敌,挥手示意禁卫军散开了作防卫队形。朗声说道:“阁下击马拦路,意欲何为?可知这是皇室马队,冲撞了只有死路一条?”
“我既敢拦道,自然知道这是皇室马队,夏将军的问话未免好笑。”那人声音冷幽如魅,低沉中略带温煦,却没有丝毫暖意。“至于我的意图也很简单——留下马车中的人,我可以饶你们一死。”他伸手一指,指向凤舆!
侍莲惊呼一声,捉住了慕容含情的衣袖,颤声道:“公主,这……这匪徒是冲着您来的!他真是向天借了胆子啦,难道他不怕砍头吗?”
慕容含情凝眉不语,掀开珊瑚珠帘极目望去,竭力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日光西落,一弯断虹隐约斜挂山头。那青衣人端坐树梢,清癯的身形一半隐在树色暗影之中,一半映在淡金暮色之下。半暮半光的身影就仿佛是他正邪难辨的冷狂神采,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都可以感到那份弃世的孤绝与寒凉。
“大胆狂徒,竟敢意图挟持九公主?”夏存威惊怒至极,原以为这盗匪是为了陪嫁的金银珠宝而来,没想到他的目标竟是慕容含情——东杞国中最受人民崇敬与喜爱的红莲公主!“单凭你方才那句话,便是欺君犯上的砍头大罪!你当真以为你孤身一人,可以从我百名精兵手中劫走慕容公主?”
“能或不能,你何不试试?”那人幽幽一笑,淡漠地瞥向凤舆中的妙丽身影。“不过我劝你别试的好!传闻含情公主是观音转世,如果她真有传说中的菩萨心肠,只怕不会愿意见到百条人命为她而死吧?”
夏存威怒极反笑。“我征战沙场,什么样凶狠的敌人没见过?倒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大胆逆贼。想要我禁卫军百条人命?行,先过我夏存威这关!”
抽出腰间大刀,纵身而上,扑向那株古松,大刀往那人面门直劈了过去。
众人只见银光一闪,那人衣袖微摆,手中已多了把闪着冷冷银光、又轻又薄的长剑。他剑尖微侧,竟不挡格夏存威大刀,长剑直指夏存威胸口,出手之凌厉迅捷,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一剑后发而先至,夏存威大刀还未触及对方衣袖。胸口已然中剑,大喊一声,身子软软摔下树来。
禁卫军们见威名素着的夏存威竟只一招便败在青衣人手下,人人变了脸色。侍莲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颗心几要迸出口来,惊喊道:“夏将军!”不顾慕容含情的拦阻,跌跌撞撞冲下凤舆,踉跄奔向倒地不起的夏存威。
那人青衣一晃,飞身下树。对倒在树下的夏存威和狂奔而来的侍莲视若无睹,只是缓步走向被重重禁卫军保护在中央的凤舆。
百名禁卫军大声齐喊。冲杀面前,围攻青衣人。
那青衣人眼眉一挑,对百名侍卫精兵竟是全然不放在眼里,只见他行若无事,趋退如电地在禁卫军人墙之中穿插来去,手中剑如风驰电掣,每出一剑,必有一人倒下。片刻之间已有数十名禁卫军惨死在他剑下,鲜血漫天喷溅。
慕容含情脑中一阵晕眩,眼前所见的是她最恐怖的梦魔中也不曾出现过的景象——剑光、鲜血、惊呼、哀号,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可怖景象。
杀戮,一场惊心动魄的惨烈杀戮在她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