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宁可折磨我和你自己,让我们两人痛苦一生?”玄煜指着雍王的坟,疲倦而痛楚地道:“想想雍王是为了什么而死吧?你说他是为了成全我们两人,为了让你得到幸福——可是现在的你幸福吗?你答应他你会幸福,你做到了吗?”
他摇头。“你没有遵守他临死时对他的承诺,你是在让他的死变成毫无意义啊!”
庭雪身子一震,迷惘而凄楚地看着玄煜。
“而你,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对我?你明知我是如此爱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折磨我?你明知我受不住你的冷漠、你的逃避——庭雪,我快发狂了啊!现在的你,虽然人在我身边,却让我觉得你比咱们分开的那五年还要离我更遥远,因为你对我锁住了你的心!”玄煜喑哑地道。“炎夜曾经对永欣说过,我和你之间历经了生死相思,有着患难与共、坚危莫夺的挚情,不论是仇恨、生死或离别都无法拆散咱们,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拆散咱们——可他错了!”
玄煜凄伤地摇头。“他错了,有一个人能轻易地拆散咱们——那便是你!是你啊,庭雪!”
庭雪热泪盈眶,摇头哽咽以致无法言语。
玄煜叹息。“经历了这许多事,我们等于是再世为人了。庭雪,我们之间,还能浪费多少个五年呢?还有多少次回首的机会呢?为了你,我可以忘却满门血仇,饶雍王一死;为什么你不能为了我,忘记你父王为你自尽的愧疚与自责呢?”
“你要我忘记吗?忘记他喷出的血,点点滴滴都溅在我的衣服上吗?忘记他就是在我眼前断气的吗?”庭雪抚着坟上的石碑,泪眼迷蒙地望向玄煜。“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现在的我,真的不能问心无愧地和你在一起啊!”
“好,我明白现在的你,有着丧父之痛的心结纠葛,我会给你时间来忘怀这一切不愉快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强抑下心痛和愤怒,柔声道:“我会等——等你能够重新接受我的那一天!”
他痛楚而温柔地望着庭雪,低叹道:“答应我,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庭雪别过脸去。泪光在黑夜中如寒星般闪烁。
“我们之间,从以前到现在总是波折不断,早知情海多波澜,又何苦三生种夙缘呢?”她再执起一壶清酒,浇在雍王的坟头,幽幽迷迷地笑了。“发生了这许多事,玄煜,你难道不会想过吗?也许三生石上,根本就没有咱们两人的姻缘呢!”
玄煜身子一颤,望着她绝美却迷离的容颜,心,痛绝。
夜雾渐浓,潮湿的风从两人身畔掠过,将两人的身影阻隔在这重重茫茫的朦胧迷雾之中……
第十章
低垂的帘幕,密密围护着弘徽殿。
永欣坐在妆秮前,任侍女梳着那如云般的秀发,眼神迷离,沉浸在自己幽微的心绪里。
“皇后娘娘,宜阳殿又派人送东西来啦,您快来瞧瞧。这半个月来,宜阳殿每天都派宫女送礼物来。听说月妃娘娘为了雍王的死而和皇上疏远,已有半个月不见皇上了,想来皇上是受够了月妃娘娘的倔脾气,终于想到了皇后娘娘您的好处,而开始对皇后娘娘示好了。”替永欣梳发的侍女兴奋地笑道。
“是啊,皇后娘娘,您受了五年的冷落,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另一个侍女勾起帘栊,让永欣能清楚看到院中的情形。“只是皇上也真奇怪,天天都派人送赏赐来,却不曾亲自来探望皇后娘娘,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永欣面颊涌上霞红,止不住越发狂野的心跳。
这炎夜,是越来越大胆了。自那日在凉亭中向她表白之后,便毫无忌惮地展开猛烈的攻势,买通了宜阳殿的宫女,每日里送些别出心裁的雅致礼物,而每件礼物里,定会附上一苜情诗。
不可纬言的,炎夜用心用情的示爱举止确实混乱了她的心,她迷惑狂乱而不知所措,向来如枯井般的死寂生活掀起了巨涛狂澜。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时,执事太监的声音在庙前响了起来。“皇后娘娘,江阴王爷求见!”
她心中怦的一跳,面上的红晕更深了,捂住耳朵嚷道:“不见,我不见!”
“可是江阴王爷求见的态度很坚决,他说有要事禀报娘娘,还说……”执事太监迟疑地道:“江阴王爷还说,请娘娘务必见他最后一面。”
永欣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最后一面?这是什么意思?她急急站起身来,也顾不得绊倒了矮凳,拽着裙摆便往外冲。
细雨飘洒中,炎夜独自站在院中的庭阶上,孤孑的身影默然而立。望着他那孤寂落寞的背影,永欣心中突然一痛,眼儿一酸,泪水不自觉地涌出了眼眶。
这五年来,她也是一般的孤独寂寞呵,原以为她的凄苦忧伤无人怜惜,谁知道竟有个人也为她饱受了五年的煎熬和痛苦,而她,却从来不曾察觉到……
听到它的脚步声,炎夜回过头来,向着她温颜一笑。“你终于肯见我了?”
永欣垂下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珠。“你……你说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炎夜不答,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今天我来,是想向你要一个答案的。”
永欣蹙眉,压不住心头的烦乱和迷惘,低嚷道:“原来你是骗我出来见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心?你以为这种游戏很好玩吗?你以为我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所打动吗?告诉你,我只觉得困扰,只觉得不胜其烦!”
炎夜眸中的火焰蓦然熄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原想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远走天涯——现在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炎夜神色淡然,声音中却流泻出一丝低低的叹息和惆怅,他苦笑,摇摇头转身便走。
看着他决绝而毫无留恋的身影,永欣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懊恼与心慌。
“站住,你这样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是什么意思?”她气急败坏地嚷,声音抖颤而不稳。“这半个月来,你天天假藉玄煜的名义,要宜阳殿的宫女送礼来,你知不知道如此胆大妄为的欺君行为足够让你掉几百次脑袋?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被人发现那些东西其实不是玄煜送的,而是你,是你这个大胆该死的江阴王爷——”她便住,忍住了几要冲口而出的一句话——我好怕你这个欺君犯上的江阴王爷真会被摘了脑袋!
“你以为我当真有通天本事可以买通宜阳殿的宫女?”炎夜苦笑。“我这么做,自然是玄煜默许的。”
“玄煜默许的……”永欣心中一寒,酸楚地道。“他当真对我无情若此,想眼睁睁地将我拱手相让?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不是对你无情,而是知道我能给你他给不起的东西——那就是对你的一颗真心和感情。不过看来你并不稀罕,不是吗?”他摇头,炙热如火的一颗心已经彻底地冷了,他绝望而感伤地道:“你宁可活在对玄煜的梦想和迷恋里,也不肯接受我这个可以给你真实情感的人……你打算抱着对玄煜的痴恋过一辈子,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伤心孤独一生。永欣,我真的不能再看着你这样过下去了……”
永欣心颤地抬头,他话里的绝望与凄楚教她惊惶。绝望?他真的对她绝望了?
“先前我要太监说见你最后一面,并不是骗你。我已经向玄煜辞官,要离开南烜,远走天涯。”他眸色黯沈,神色疲倦而憔悴。“我累了,也倦了,不再企图追逐一份永远也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感情,永欣,我会远远离开京城,永不会再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