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注视着茫然战栗的庭雪,叹息道:“玄煜爱你是无庸置疑的,但父王的存在却会是你们之间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终将扼杀掉你们的幸福和爱情啊!”
庭雪苦笑。“纵使真会如此,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去操心吧!女儿只要眼下的幸福罢了!”
雍王怜惜万分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慈爱神色。“打小,你就是父王的心头肉!五年前,当父王为了雄图霸业决定牺牲你时,心里不知有多难受。这五年来,父王辗转难安,悔恨当年为什么竟会割舍父女亲情叩可父王始终没有补偿你的机会……”说到这儿,他身子突然晃了晃。
“父王让你受了五年的苦,现在,该是把幸福还给你的时候了。”一丝鲜血自他嘴角流了下来,他放开庭雪的手,身子斜斜软倒在地。
庭雪大骇,看着他七孔流出的黑血和发青灰败的脸色,蓦然领悟到雍王竟然服毒自尽,大惊大痛之下,扑到了他身上,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耳朵、口、鼻,想止住他不断汨汨流出的黑血,她哭喊道:“父王,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玄煜答应不杀您了啊,您可以活命的啊!”
“兵败城破那日,父王便已没有活命的打算,早在牙中暗藏毒药。”雍王摇头,凄然道。“父王之所以迟迟不死,只为了等着见你一面!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论父王曾经如何对你,你若晓得父王被俘,一定会千方百计设法来见父王的
庭雪伤痛难禁,哭泣道:“早知这样,我便不来见您了,我要您一辈子挂着我,不能安心去寻死!若见不着我,您便会好好活着,等着见我了。”
“傻孩子说傻话。”雍王目光渐渐涣散。“当初若不是父王,你和玄煜早成了神仙美眷。你会是南烜的皇后,龙子大概也生了好几个啦!是父王一手拆散你的姻缘,现在,父王不过是把你的幸福还给你罢了。”
庭雪摇头,泪水滚滚而下,悲泣着说不出话来。
“父王不能让玄煜杀我,成为你的杀父仇人!也不愿让你为了保住案王的命,让玄煜在将来有任何错待你的借口!”他喘息,呼吸渐渐困难。“以我的血,净洗痛苦的过去;让我的命,偿还萧家血债——过去的恩怨深仇,将随着父王的死而结束!一切……一切仇恨终将过去……”
他吃力地握住了庭雪的手,咬牙道:“答应父王,你会幸福!”
庭雪悲恸欲绝地点了点头,伤痛过甚,竟然哭不出声了。
雍王这才放心,松开紧握庭雪的手,喷出一大口鲜血,点点斑斑,都溅在庭云的玉白宫纱之上。
“雄图霸业,图谋帝位……父王……父王没后悔过。”雍王目光涣散,气息渐微。“有能者,霸……霸有天下……做皇帝虽是天命所归,却非万世基业,天下不可能永久为一姓人所统治……父王有自信做个明君……只可惜……时不我予……若再给父王几年时间……父王定然……定然光大南雍……名垂青史……”
他神智渐丧,声音低微几不可闻。“千秋霸业……我没错……我……没错……”头一歪,合目长逝。
庭雪伤痛已极,抚尸痛哭。悲恸之下心脉又损,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
□薄而微寒,凄清而冷落的深深庭院,岑寂得近乎凝止。
永欣倚着白玉栏杆,凝眸远望,衫袖在风雨中飘扬着。逆风贴上了她消瘦的身躯,她不胜清寒地缩了缩身子,眼中依然一片空洞,宛如槁木死灰。
“皇后娘娘,起风了,咱们回房里去吧!”宫女为她披上灰狐大氅,说道。“您身子还没完全复原,禁不住再受风寒的。”
永欣摇头,神色寥落。“让我在亭子里再坐一会儿吧。反正我的生死,也没人会在乎。”
“谁说的?若真没人在乎,玄煜便不会亲自救你起来。”一个激动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为什么这么傻,居然投水自尽?”
她回头一看,只见炎夜大踏步走入亭内,他脸上胡渣丛生,双眼布满了血丝。
“对不住,皇后娘娘,江阴王爷硬要闯进来。”宫女和太监们气急败坏地迫在炎夜身后,惶恐地向永欣行礼,气喘吁吁道。“咱们,咱们栏不住他……”
“不要紧,我想江阴王爷有话要和本宫说,你们全退下吧。”永欣摒退宫女和太监,转向炎夜,淡淡道:“说吧,你来找本宫有什么事?是玄煜要你来的?他告诉了你有关我投水的事?还是这件事已经传遍朝野了?”
炎夜狂炙的眼紧紧锁住永欣,沙哑地道:“你怎么可以投水自尽?怎么可以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理由逼得你非寻死不可呢?”
“我生无可恋。”永欣凄凉她笑,生机灭绝的眼空洞而虚茫。“活着,也不过是虚耗青春,辜负年华罢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耍放弃自己?”炎夜心痛难忽地看着她消瘦的面容。她原本如同娇艳盛绽的海棠花啊,现在却如此憔悴、如此苍白。“玄煜当真伤你伤得如此之重?”
“我恨他!恨他不让我好好的活却又不肯让我死。”永欣愁上眉峰,恨入眼眸,她咬唇愤道:“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这五年来他折磨我折磨得还不够吗?为什么不肯让我解月兑?”
“我相信玄煜并不想折磨你,他只是太爱庭雪,眼中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子。”炎夜沉痛地道。“玄煜和庭雪感情之深,是外人无法想像的。他们之间历经了生死相思,有着患难与共、坚危莫夺的挚情。不论是仇恨、生死或离别都无法拆散他们。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拆散他们。这五年来,还不够让你觉醒吗?不论你对他用情多深,也是无法介入他们的!”
“你今天来,就是要告诉我他们有多相爱吗?”永欣凄愤地笑,泪水却流了下来。“他们羞辱我还不够,连你也要来羞辱我吗?”
她别过头去,不让炎夜看到自己心碎狼狈的模样。“我知道他们有多相爱,我也打算成全他们,可是玄煜不让我死啊!我死了不就一了百了吗?他可以和他心爱的庭雪郡主双栖双飞,立她为后。而我也不用担着皇后的虚名,孤独寂寞地度过一生。”
“你可以不用孤独寂寞的度过一生,”炎夜喑哑地道。“你可以选择过幸福的生活,选择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啊!”
“人生,还由得我选择吗?”永欣凄然的笑。“玄煜心中没有我,我虽贵为皇后,却如同被打入冷宫,这一生一世啊,我注定得关在弘徽殿这座华美的樊笼里孤独终老。”
炎夜深深凝注着她娇艳的面容,消瘦的身躯,楚楚可怜的神态,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月兑口而出:“你可以挣月兑牢笼,自由高飞啊!只要你愿意,我会带着你远走高飞,五湖四海相伴遨游。”
永欣身子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江阴王爷,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炎夜冲口而出之后,心中一阵轻松,再也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将心中深埋多年的爱意倾诉而出。“难道这五年来你一点也没有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吗?我始终默默看着你、守候着你,期盼著有一天你会回头看我一眼。这五年来,我心中所受的煎熬并不比你少啊!你说玄煜眼中看不到你,可是你眼中又何曾看到我了?与其一直等待着不会回头的玄煜,为什么你不接受始终痴心爱着你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