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壮士请留步。”小老头儿一眼就望去是他!他又留起落腮胡,身上罩了一件破旧的斗蓬,高大的身形依旧,只是显得有些削瘦,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风振东没有停下脚步,事实上,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二十五岁以前在江湖土出人头地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壮士,请等一等。”小老头儿要与他并肩迈步显得有点吃力,而且感觉得出来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老头拚了命的要追上他。
风振东独行,不理会身旁的任何呼唤,只要他封闭内心所有的知觉,有没有梦想,其实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风振东!”老头儿急煞,怒喝着他的名字,终于看到他停下脚步。
“你认识我?”风振东缓缓回头,掀高斗笠,瘦削的脸庞有着明显的憔悴,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很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小老头儿站定身躯,强自按捺住乍见到他的激动情绪,“不错,我是百变门的三弟子,你叫我阎老就好了。”
“百变门?”难道她出了什么事?
“你不会连小师妹也忘了吧!”
怎么会忘?怎能忘怀?风振东死寂的内心又是一阵剧痛,那是他此生唯一拥有的美好回忆呀!“她怎么了?”如果她有个什么?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有无争山庄罩着,她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也轮不到他为她出头,他苦叹了下。
“我这会儿来,是奉了师兄妹七人的命令,前来向你兴师问罪的,”阎老正色的道:“你打算对小师妹怎么交代?”
交代?还能怎么交代?风振东苦涩的笑容刻在心板里,他已经将她拱手让人了,还能怎么交代?
他毕竟配不上她啊!
“你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吗?走!这事说来话长,你带我到你住的地方,我们再聊。”
“这……”风振东毕竟少与人接近,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事才好。
“不行吗?难道你不想知道小师妹的事情吗?亏她对你这么有心……”
斑瘦的身子一转,风振东已率先转往山里去了,这些日子不去听她的消息、不见她的面,他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了,现下,不管阎老要求什么,他都会照办。
☆☆☆
一片猩红的花、耀眼的绿,随着微风轻摇摆,其间只有一座小木屋。
走进小木屋,里头宽敞而雅致,以湘竹制成的桌椅茶具,冬暖夏凉的紫云藤床,看得出来主人别有心裁。风振东在侧身让阎老先入内时,竟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女子馨香——那是她的味道!
他怔在当地,但摇头转念一想,一定是他太过怀念她了,所以才会将每个人都想成是她。他实在是太过迷糊了,她怎么会扮成老头子来亲近他呢?就算她肯,楚御庭也不会答应吧!
“看来你过得不错。”这是阎老打量房子的评语。这里的确适合隐居,只除了有点寂寞、有点消沉,还有一丝丝莫名的哀伤。
“这里不是我的房子,只是偶尔发现,见这里还算干净,便住下了。”
又是霸占别人的房子。老头儿会心的一笑。
“你就这样离开小师妹了吗?”没有道别、没有预告,只有百般的误会,想来就让人生气。
“除此之外,我又能带给她什么呢?”他不忍见她为难,也不忍见她怨恨的眼神,只好选择离开。他并非无情,只是太爱她了。
“你不在乎她的感受吗?”
“在乎啊!打从第一眼见到她起,我就明白自己要定她了,不过,她出身娇贵,我算什么,只是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粗人罢了。”如今,她回到无争山庄,该算是适得其所吧!就算他再喜欢她,又有什么用呢?
“你有没有想过,她从来不认为自己高贵,应该过那种人人称羡的富家生活呢?”阎老振振有词的道。
“她可以不理会,但,我却不能不为她着想。她跟了我,能拥有什么?我也养不起贵族千金。”妈的!他愈想愈沮丧,早已心知肚明的伤疤,想来都今人心疼。
阎老轻轻低声一叹,“只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不过,也许从你离开她那天起,大祸便已造成。”
“你胡说些什么?”风振东不耐的低吼。烦死了,他都已经忍痛退让,还有人要来数落他的罪状。
“小师妹已经死了!”
阎老如此轻描淡写的将这七个字说出口,但听在风振东的耳里,却无异是巨雷轰顶,顿时天崩地裂。
风振东整个人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阎老的肩头,他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失声怒道:“你说些什么?”
“我说她已经死了。”阎老忍痛重复着,晶亮闪烁的眼眸有一丝淘气,但风振东却未曾发觉。
“你……你瞧见的?”风振东皆目欲裂。
“我瞧见的。”阎老痴痴的瞧着他布满胡子的下巴,可怜的薄唇深深地埋藏其中,自白槽蹋了他堂堂的好相貌。“其实不只是我,当时好多人都瞧见了,那座房子整个起火,大火一烧不可收拾,全部付之一炬,啥都不剩。”
风振东吼道:“你竟能瞧着她死而不出手,你……你难道没有人性吗?”
阎老的肩头快被他捏碎了,咬紧牙关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她是我小师妹,我当然要救,不过,那场火来得突然,黑风寨上下没人来得及抢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已燃烧。”
风振东瞪着他,“为什么是黑风寨?她已经回到无争山庄了不是吗?”
“她从未离开过黑风寨,就算你将她拱手让人,她还是待在黑风寨,一步也不曾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不如他心里所想的?那明明是她的愿望,难道他错了吗?
“她不爱楚御庭啊!”阎老白了他一眼,“她爱的一直是你这个大蠢蛋,所以,执着的等在那个房间,即使着火了,她还是不肯离开。”
风振东瞪着他,双手缓缓松开,身躯摇摇欲坠。
玉浓死了!那无比美丽、无比聪慧的可人儿竟然死了!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阎老直勾勾地望着他,“总之,只能算小师妹命苦,生平只爱过一个男人,偏偏这个男人对她既薄幸又无情,忘了说要守护她一辈子,也忘了她最讨厌被人抛下,竟让她孤孤单单的守在土匪窝。”
风振东置若罔闻,整个人封闭在另外一个世界,仿佛心也跟着一块死了。
“她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阎老似乎也动容了,站在他面前关切的问道。
默然好一会儿的风振东,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我宁可自己被人乱刀分尸,也不要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再次跃起,抓起放在墙角的大刀。
阎老连忙抓住他,“你要干什么?千万别做傻事!”
风振东奇怪地看他一眼,鼻端尽是熟悉的幽香,但黑漆漆的眼眸此刻却盛满深沉的悲哀。“你以为我会自尽?不会的,我就算要自尽,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因为这是我和她的事。”
“那你要去哪儿?”阎老还是抓着他不肯放,因为此刻的他已万念俱灰,了无生趣。
“你别管我!”
风振东使劲挣月兑开来,冲到屋外拿着大刀狂劈乱吼,一道道刀痕,凌厉地砍倒附近的花草,所到之处全部毁坏,无一幸免。
他藉着肢体的疲惫,大肆宣泄一切。
他错了!生平第一大错事,却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对不起玉浓,他不该错怪她,更不该离开她,教她独自面对这么痛苦的一切,他根本是个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