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刑天摇头苦笑,继续翻阅着,倏地,他的讥讽不见了,从中抽出一张照片来,好小心、好呵护地拿到面前细看,照片中是坐在渡轮上的她,笑得如此动人而美丽,长发在空中飞扬,而她好幸福地凝视着镜头。
他沉到沙发深处,脸上的表情温柔无比,仿佛拥有此生最大的珍藏一般,五指轻轻抚过这张照片,然后,他终于起身,来到她的床边。
练湘婷真是累坏了,长长的睫毛静静地覆盖在她的双眼,呼吸沉稳而安详,但脸色已不复以往的红润,反而因憔悴显得更为柔弱。
枕刑天的心在痛楚和怜惜交织的悸动中紧紧揪成一团,霎时激动得喉头紧缩而难以言语,自责得令他垂下了头。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从此不见你,从此不再爱你,我根本办不到,生平第一次有想反抗义父、想反抗我的宿命的冲动,可是,像我这样满身罪过的人能带给你什么保障呢?瞧你,才跟我认识不久,就已心碎成这样,我不忍啊!只能远远地躲开你。”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对,只有躲开你,才能让你过回原来平静的生活,湘婷,我不怕你将来忘了我,我只担心你受我连累,在感情这条路上走得太辛苦,所以,你一定要忘了我,好好过你的生活,明白吗?”
他绝望地在她双唇上印下一个缠绵而火辣的一吻,然后,在他还有理智得以月兑身之际,迅速逃开,只带走那张她倚在船边巧笑倩兮的照片。
来到门边,他转过身,清了清喉咙,坚定有力而粗嘎地开口,“湘婷,即使你忘了我,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永远都是爱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是我沈刑天这辈子惟一深深爱过的女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她兀自沉睡梦乡,浑然不觉。
夜很深了,从昨晚到今晚,他们度过各自的人生中最最漫长的一夜,而从今晚开始、沈刑天真的走出练湘婷的世界了。
第七章
沈刑天的头仰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任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长窗,透过那一片发者微光的米色窗帘,反射在这间纯然的黑色空间,反射在他那苍白、忧虑而憔悴不堪的脸孔上。
这一阵子他几乎都睡在公司里,除了像机械人似的做着往常的例行公事外,他更像个绝望无助的困兽,每天都被陷在极东组与沈氏企业的两头煎熬里,还要装着笑脸去筹备一个月后和骆水凝的婚礼。
是的,一个月后的婚礼,距离他和练湘婷分手也已经快—个月了,这段期间,他像个饱受伤替的人,不敢去揭开这层伤痕,但胸口的痛永远也抹不去了,她巧笑倩兮的那张照片始终摆在他胸口,最靠近他的心脏的地方,每当四下无人,他的心灵极度空虚的时候,他就会取出那张珍藏的照片,细细梭巡,并再三回味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怎么会爱得这么深?沈刑天自己也不明白,大半生为沈家父子而活,从不知道自己的情感竟然这么充沛,一不小心就会溃堤而出,他差点就想带着练湘婷远走高飞,离开这块充满善恶是非之地。
但,不行啊,他怎能抛下极东组和半身瘫痪的沈皓?他怎能呢?那是他一辈子的债啊!
所以,白天他成了原本冷酷绝情的沈刑天,夜晚他是极东组铁面无私的东堂主;只有在他独处的时候,带着一身的疲惫、绝望和哀痛,踩着沉重的步履回到这间纯然黑色的办公室,躺在旋转式的黑色长椅内,无意识也无思绪地望着练湘婷的照片发呆,任苦涩的烟蒂、辛辣灼热的醇酒陪伴着他。
他不敢回到极东居,只怕他的失常会教沈氏父子发现,他不愿练湘婷的事被赤果果地拿出来检视一番,他的情绪一定会崩溃,而且会失去保护她的能力,他不要练湘婷被卷入极东组。
无缘与最挚爱的人厮守终身,他很自制地不让自己靠近“私人天地”,也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要断就要断得彻底,所以即使他非常痛苦,有如在地狱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还是遵守那个承诺,永远不再见她,永远不与她联络。
在这样刺骨椎心的思念和煎熬中,他的体重迅速往下掉,那张英俊的脸庞,更显得阴郁深沉而黯淡无光。
只是,这样埋首工作的沈刑天,最是教下属吃不消,他的暴躁易怒与严格挑剔每个人的工作品质,像个上膛了的火炮般四处开炮,让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每个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个大炮口不知何时转到自己身上。
正当沈刑天疲倦得准备起身为自己倒杯热开水时,他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未经通报的教人从外头用力推开了。
他怏然不悦地皱起眉峰,正准备开口骂人时,不经知会,贸然闯入的伍崇涛却笑嘻嘻的,带着一脸大祸临头似的刘超,笔直走到他面前。
“就知道你待在办公室还没走,怎么他们都不让我见你?要当新郎的人一直窝在办公室里像话吗?”伍崇涛年轻富有朝气的脸庞教人生不起气来,跟在他后头的刘超却一径地摇头沉默,仿佛不怎么乐观。
沈刑天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热开水,淡淡瞥了瞥伍崇涛那张笑脸,“我手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们是奉我之命拒绝所有的访客,包括你在内。”
“哟嗬,沈氏企业还是极东组要拓展势力了?照你这样不吃不喝,积极压榨底下工作的人的精力,要发展十个沈氏企业和十个极东组都够了,”伍崇涛夸张地拍拍额角,“我的天哪!你有时间在这儿发挥你的领导天分,却连陪未婚妻挑选婚纱的时间都没有,难道你忘了今天下午要拍结婚照的事?”
“是骆水凝派你来当说客的?”沈刑天的声音非常的温和平静,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寒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
“不用她说,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根本不赞同这桩婚事。”伍崇涛冷眼旁观,立刻洞悉到沈刑天那微妙的心理变化,他在逃避的事几乎呼之欲出。
“哦,这回你又是谁的说客?义父吗?’’沈刑天啜了一口热水,闭上酸涩的双眼养神。
伍崇涛深思的皱起眉头,“如果我是沈老爷子的说客,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五花大绑送回极东居,瞧你在外面搞成什么样子?”他顿了顿,目光犀利地望着沈刑天佯装的一脸平静,坦白而直接地说:“沈大哥,一个月前你曾失踪一天,极东组的情报网始终查不出你那天去了哪里,但你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和谁在一起?”
沈刑天闻言,两道森冷的目光马上投射过来,“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记住,无论谁问起,就说我整天都待在办公室里,哪儿都没去。”
伍崇涛和他对峙一分钟之久,见他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的话。不过,骆水凝也在等着你一起拍结婚照,今天下午就顺着她吧!”
沈刑天发出一声冷哼,不置可否,脸色更加的深沉难看,他知道他会顺那千金小姐的心愿,但是结婚照上却会是个既不情愿也无一丝笑容的新郎。
“拍完结婚照后,回极东居一趟吧!沈老爷子要跟你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伍崇涛卖了一个关子。
“有什么人是重要到非要我见不可?”沈邢天懒洋洋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坐在办公桌前翻阅那原本可以吸引他消磨一上午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