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丽莎身上,我看到了可以怎样从爱走到恨的极端,而安东尼又提供了另一个范例,他对海伦娜的爱有多深,他对赛蒙的厌恶就有多深,而原先,这个敦厚的男人一直是赛蒙的守护者,他厌恶他,因为他高尚的心根本无法容忍卑鄙行径。
有一天晚上,我抱怨不知道该拿这个赛蒙怎么办,要摧毁他深藏不露的自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太了解他了,除了揍他,我从小就拿他没辙,这时候安东尼插嘴,说他知道该怎么办,他手下有个监工胡里奥,据说魔鬼见了他都会双腿发软。
“你把他交给我吧。”安东尼说。
“可你很快要和海伦娜结婚。”
“你放心,婚礼后我们就搬到欧洲去,不再回来了,至于那小子,我丢给胡里奥,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这天,安东尼亲自赶着马车来押送赛蒙,虽然他体质虚弱,根本不可能逃跑,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他上了绑。
已经进入初冬了,南美草原的冬天也带着阵阵寒意,赛蒙双手被反绑着,赤果着上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安东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月兑下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他对我点点头,马车向着橡木山庄疾驰而去。
第八章安东尼(1)
马车行驶在通向橡木山庄的大道上,一路上,坐在我身边的赛蒙一直沉默着,马车快到庄园的大门口了,高大的橡木排成了林阴,赛蒙注视着周围的景色,似乎有点百感交集。
“很久没回橡木山庄了吧?我一直想着什么接你来,让你看看你成长的地方,那些房间的布置都没变……”我摇了摇头,讽刺地一笑,“我没想到,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接你!”
我还记得刚看完那封信的感觉,这个男人在我的心里变成了毒蛇一样可怕的形象,即使现在,他坐在我身边,我仍旧能回忆起当时感到的恶心,这使得我内心对他更加排斥,移了移身子,我坐得离他远一些。
“你一直不肯开口,打算这么沉默到死吗?”
赛蒙低声说:“有什么可说的?”
“我以为你心里有很多话呢。比方说,你可以谈谈你这些年的恨,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们,为了达到报复的目的,甚至不惜自我毁灭——我真太不了解你了,赛蒙。”我喟叹一声,摇了摇头。
“也许你有理由怨恨。”我继续说,“可这次,你太过分了,你把两个女人同时打入了地狱。如果,你拿刀子捅了里奥,或者像个男人一样,正大光明地去决斗,我绝不会如此厌恶你。”
赛蒙看着我,微微一笑,他用嘲讽的语气说:“你不觉得用道德感去要求一个奴隶,太高抬他了吗?哦,我忘……忘记了,你是一个天生的道德君子。”
“你还没忘记怎么使用你那恶毒的舌头。你想激怒我,对吗?就像你一次次故意激怒里奥一样。你故意激怒我,想让我一气之下杀了你,可我不会那么做,我把你从里奥身边带离,因为我也不想他的双手染上鲜血。”
“你们的双手都清白得像初生的婴儿。”
“不管怎么样,你这次没能达到目的,很可惜,不是吗?海伦娜没有被毁掉,我还会娶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有梅丽莎,她也重新站了起来,她会开始新的生活。”
“我相信,梅丽莎马上就能开始新生活,就像个了不起的女斗士!”赛蒙提高了声音,语气中有着不可抑制的愤懑,“我对她算得了什么?我不过是她感情生活的一段刺激的插曲,一个新鲜的玩物。她是个天生的女冒险家!”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梅丽莎?她爱过你,现在这么说,会增加你得意洋洋的胜利感,可我还是要说,她是个好女孩,她真心爱过你!马尔斯上次告诉我,她甚至打算嫁给你!她一直在为你的奴隶解放证书奔走,她想放弃拥有的一切,和你一起远走高飞。这就是你口中的女冒险家!”
看来,赛蒙第一次得知此事,他惊呆了,“她想……嫁给我?”他喃喃地说。
“是的,就在你卑鄙地欺骗她的时候。你这个混蛋!”
赛蒙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她一直是个容易轻信的女孩!”
我们一前一后走近客厅,我看了看赛蒙,替他解开身上的绑绳,他轻轻活动着筋骨,用左手揉捏着捆得发麻的肩膀,而他的右手——始终软软地垂着,我早就注意到他右手的残疾,我叹了口气,把视线从他的手上移开。
客厅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和十几年前一样,赛蒙环视着周围,神情有些恍惚,似乎陷入了童年的回忆,那时我们曾并肩坐在厚地毯上,友好地一起翻阅精美的图册,还有那个围着白围裙的文静女人,常常端着托盘进进出出,在这里,赛蒙演奏了他平生第一支曲子……正面的墙上,我父亲的肖像,正严厉地俯视着一切。
我坐在扶手椅上抽烟,想着我马上要召见的胡里奥,他是我手下最能干的监工,也是最危险的魔鬼,有人传言,他曾经是个杀人犯,他能让土地的收获翻上一倍,同时,死在他手中的奴隶也多上一倍,他坚持不肯让我干涉他的管理,“您只要清点地里的收成,别的都交给我。”他说。
听说要派去为胡里奥干活,最胆大的奴隶都会吓得两腿发颤。此人还有很多不堪的传闻,比如强暴女奴,甚至有人说他有恋童癖,总之,这是个肮脏的家伙。我早想辞退他,可总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者。
胡里奥敲门进来,他个头粗大,比一般人高出一头,留着一脸络腮胡子,头发油光光,一双眼睛凶狠而猥亵。
“先生,您找我?”他粗声大气地说。
“胡里奥,我给你找了个新的奴隶。”我指了指站在一边的赛蒙,“这可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如果你能驯服他,我会感到很高兴。”
胡里奥眨了眨眼睛,领会了我的暗示,他咧嘴一笑,“没问题,先生。知道麻烦出在哪儿吗?您一直过于仁慈,对于有些人,只有大棒才管用。”
他转过头,走近赛蒙,上下打量着他,慢慢地说:“不过,我看他还挺不错,只要教得好,他会干得很好。”
胡里奥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看见,赛蒙的眼睛瞬间涌上了恐惧。
胡里奥确实教得不坏。三天后,我骑着马经过咖啡种植园时,发觉赛蒙已经干得很熟练了,他推着一个大木桶,桶里装着满满的咖啡豆,由于右手使不上力,他推得有点吃力,但总算还平稳。
“都给我精神点!”胡里奥骑着马转悠过来,大声吼叫着,所有的奴隶,包括赛蒙,都加快了脚步。
看见我,胡里奥得意地一笑,“他还算听话!”他粗声说。
我点点头,掉转马头离开,天气阴沉沉的,云低低地压着,原野上的风呼啸着,风中断断续续传来奴隶苍凉的歌声。
我开始筹备婚礼。其实一切早在计划中,只不过婚期提前了几个月。马尔斯当我的伴郎,梅丽莎当伴娘,婚礼后,我和海伦娜去欧洲,而梅丽莎也将立刻回返巴黎。我忙着筹备婚礼,剩下的时间去陪海伦娜,早把赛蒙忘在了脑后,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这天晚上,我趁着月色从画眉山庄回来,想到该去种植园看看。
种植园后面是奴隶的棚屋,还有监工们的屋子,屋边有一片小树林,月光映在林间小径上,夜晚空气清新,远远飘来咖啡树的香气,那是一种茉莉花般的淡淡芬芳,我陶醉地呼吸着这美妙的田园气息,悠闲地散着步,走向树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