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心中却另有一段深深种下的情根,那是对梅童的情。明知是无缘无分的,它却依然顽固、执意地攀越在他心田,砍不断,也拔不掉……可是现在曲曲仰起含泪的脸蛋,凄凄楚楚望着他,却又是一股缠绵,“你真的不明白吗?从一遇见你,我的心便放在你身上了,该杀掉你的时候,下不了手,因为我实在不忍心、舍不得,我不能伤害我爱着的人!这些你都不懂吗?”
可孤一向最禁不起感情的打动,面对曲由约柔情,款款的吐诉,他的心波荡动了,不禁深深一叹,将她拥抱住,呢喃道:“我懂的……”
她恨着他,双手仍然紧环在他身上。“如果你懂,你明白我爱你的心,那你也该了解,你需要我,除了和我成亲,接受我的帮助,你没别的路走了。”
蓦然另一条少女的丽影,压止可孤的心头,压得他好痛好痛,使他像受伤一般颤悸起来。
似乎曲曲也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那股子压抑的激腾,于是把他抱得更紧,说:“忘了她吧,她不属于你,也不再和你有关连。再过三天,她便要和厉恭在大营成亲了。”
条地可孤感到一颗心往下坠,仿佛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照窟萨去,一生再也找不回了。
他抬头往东方的夜空望,人营和梅童都在那个方向,然而那里一片黑,黑得今他寒心而无望。
梅童就要嫁给厉恭了,可孤觉得他的人生,再没有此适一刻还要惨淡,还要无望!他人一阵虚软,头像折枝般的垂落,抵在曲曲顶上,突然滚出热泪,一颗颗没入曲曲像夜色一般黑的头发里。
一个呐喊从迷惘凄恰的心深处发出,“曲曲,我的命运真的在这里?我真要不得已依你的话,做了伊吾的女婿?”
他喊着,自己不知不觉,曲曲却听人耳,她起了一股异常的决断。
“我不管你是不是不得已,可孤,但是我要你做我的丈夫!”说罢,捧住他的脸,悯然中那张脸依旧有俊姿,曲曲吻住了他带泪的双唇。他心意未决,她却已经不许他反悔。
☆☆☆
鲍主大婚,三天后举行。
如此仓猝,一方面是伊吾朝中也急,几场战事下来,小小城国委实吃不消,如今都巴望早日与唐议和,求得平静。挑这一天,也是故意要和厉恭的婚日撞期,他忙着自己的大喜,不会有闲空趁机来用兵。曲由不希望婚事夜长梦多,自然也足一桩考虑因素。
花毯那一端,曲曲由一群衣履华美的官人簇拥而出,可孤立在这端,他被披戴上宝蓝锦缎大袍,袍上起暗红团花,金环束发,头上一顶恫俪的金冠,他尽避伤势未愈,此时仍显出一英挺的风采来。
望着那头就要与他结为夫妻的曲曲公主,他的情思霎时鼓荡起来。曲曲梳高髻,又拥上花冠,两鬓处处是摇曳的珠翠,一缕薄纱披头,飘飘地直曳下地,她穿的是银红绣袍,缀满了珠玑,才微微一动,满身便是灿烂之色。
可孤觉得眼前一阵蒙眬,看见了另一道丽影,另一个新娘,梅童……此时此刻,她是不是也同样一身的明艳,披上红萝盖头,就要嫁给了厉将军做夫人……顿时间,可孤满心都觉得刺痛,像扎满了针,受都受不住。她可知道他要和曲曲成亲了?倘若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恨他吗?怨他吗?可是曲曲告诉他,送他到伊吾宫中那晚,梅童便明白表示,要回营去和厉恭完成婚约,曲曲不愿留难,任她走……“魏驸马……”
辟人莺声唤回他的意识。曲曲已来到跟前,对他浅浅娇笑,她的脸隐在薄纱下,显得恍恍惚惚的不实在。
不知怎地,可孤遽然害怕起来。这三天,他胸头始终压着一段矛盾和疑虑,怕自己错了什么、误了什么,在此一刻,他充满疑窦的情绪整个翻开来,他抓住新娘的手臂,迫切焦虑地问:“曲曲,你没有瞒着我什么,骗着我什么吧?你没有私自做了什么安排,对不起梅童,而我不知道的?”
曲曲抬了眼,隔着薄纱她一双眸子也是蒙眬而不实在。她的心思却是清楚的可孤答应和她成亲,不全在于他的前程落空,而是爱情落空的刺激最大。一场无望的爱是真正无望了,他觉悟到了,他的生命裹失去了梅童。
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失去她的。
不该让他知道的事,就绝对不要让他知道。故而曲曲回答他时,更有十足的坚定,使她自己都相佶自己。
“你得信我,可孤,我没有骗你!”
有几句话已一说再说,此时重提,可孤露出了特别绝望,也特别绝快的口气,“如果你欺骗我,对我用了计,使我和你成亲,我就不会认了这件婚事,不会认你做妻子!”
曲曲心一凛,未曾答腔,大殿上内侍已朗声唱起:“皇上皇后驾到”
道场爆廷婚礼要展开了。
第十一章
梅童的确是一身明艳。
她穿一袭小袖朱红胡服,梳超高髻,唯点缀了一颗明珠在发间,别无他物,使她越发透出一股冷艳之色。
她等着和厉恭完婚。
被曲曲公主遣人由伊吾送回来那天,她便告诉厉恭,她愿意嫁给他,条件一个放过魏可孤。
“这已经是老交易了。”厉恭寒笑道。
“没错,”梅童冷冷看着他,“但是你答应了,至少你能得到我。否则,就算你不放手,如今你也未必逮得到他。”
事实上梅童内心战战兢兢的,一点也没把握。可孤重伤卧倒在伊吾,万一厉恭发起狠来,大军猛攻,破了伊吾城,可孤也逃不了……厉恭当时倒没有驳她什么,只说一句,“我能得到你吗?”猛地便抓住她,咬她似的狠狠吻她。
不多时,帐外的卫士都听见将军的一声嗄叫。帐内,梅童暗藏的一把小刀,割破了厉本的下巴,他抽出宝剑,剑光一周,梅童的衣带断了,衣衫敞开来……真要拚起来,梅童不是厉恭的对手,况且帐外兵将如云,她也跑不掉,然而她只把小刀一翻,抵在自己咽喉上,厉恭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梅童还记得,那一刻厉恭瞪视她的眼神,合著一种憎恨。
他憎恨她,因为几乎从一开始,她便一直在挫他男性的威气,拒绝、不屑、反抗,甚至不避讳的让他明白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不是他……一个自尊自傲像厉恭这样的人,绝受不了在一个女人手裹吃这种败仗。他忿然掀帐而去时,梅童几乎有种直觉厉恭不要她了,她让他失去了男性的威势。
厉恭不要她,那最好!梅童冷冷的窃喜,却一下又忧惧起来,这关头上,厉恭果真不要她,她马上失去最佳的武器没法子拿自己来挟制厉恭,护佐伊吾城内的可孤。
她被囚在帐内,四围是重重警卫,外头有些什么动静,厉恭在盘算什么、谋画什么,她全然不知,成日焦灼得如同坐在火忙上被煎着一般。
突然昨日,厉恭来的时候,掷给她一套朱红胡服,脸上暧昧的冷笑,似乎隐隐有股作弄人的恶意。她背脊上发凉。
“你得习惯着胡服、吃胡食,梅童,你大约要久留在西域了。”他说。
“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微笑。“你想不想做西域的王后?”
她只瞪着他看。他却忽然去把帐门掀开,指着伊吾的方向说:“眼前便是一片膏腴之地,咱们为什么不留在这里?”
梅童的眼睛瞪得更大,背脊上更凉,她勉强地问:“你,在做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