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魏可孤,既然你这么巴望我嫁给厉恭,我便遂了你的心!也不必你送,我自去找他、自去嫁他,做你所谓的荣华富贵将军夫人!”
她泪眼模糊往外冲,两匹马立在洞口,都没有配鞍,她也不管,跳上去喝马便跑。
这可把可孤急坏了,她这样横冲直撞,必然要出事!也顾不得上鞍,他直接跃上马背,大喊:“等等,梅童!”飕地迫出去。
没有想到,出事的不是梅童,是他自己。
红膘马一出洞,乱箭就来,他全副精神急着追悔童,根本没提防,凄厉的马嘶叫里,一箭穿过他的肩脾,一箭穿过他的胳臂,又一箭穿过他的大腿,他翻倒下马。
碧血洒在黄沙上。
☆☆☆
入夜的唐营,还显得扰攘不定的。
事实上,这片骚动下午就开始了。一支厉将军派出去的骑队,威风八面押了两个人回营。闻道那血淋淋的,已昏迷了的人犯竟是魏校尉,大家都吃了一惊,而另外一个,还更教人吃惊。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衣破发乱,却依然见得到一副惊人的美貌,谁看了谁都咋舌,除了美貌,她还有一副惊人的坏脾气,从她被捆进将军帐后,整座大营,几乎都听得到她那严厉高亢的叫骂声。
“放了我、放了我,你们这群杀人凶手!魏可孤没有罪,你们凭什么伤他、抓他、拿他当人犯?他受了重伤,你们要眼睁睁的看他死!放开我,让我去救人,你们这群天打雷劈的王八恙子!”
人在帐口,冷眼旁观,听她叫骂已有好一阵,这会儿厉恭缓缓跨进帐中,凝着紫糖色面孔,没有表情。然而梅童猛扬起脸来,他倒惊了一惊。
那张脸,落满了泪痕,泪光映着艳光,更显得美得出奇。
“梅童,”厉恭开口,他是能征惯战的武将,这时面对一个青春女子,竟按不住心口的闯动。“大半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动人。”
“你还是这么阴险!”她的嗓子早喊哑了,“你无故降罪魏可孤,乱箭把他射成重伤,不救不治,你下的这是什么令?安的是什么心?”
咄咄逼人的问话,厉恭也不答,只沉吟道:“你,这么维护他、关心他。”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是这样?”厉恭走过来,伸手强抬她的下巴,猛眉下两道锐光刺着人。梅童被缚死着,他粗糙的大拇指划过她脸颊时,她挣月兑不开。“这泪,又从哪里来?”
她扭开头,不回答。
“维护别的男人,为别的男人流泪,这不合你的身分,”厉恭低声对她道:“别忘了,你已经许给我,和我订有婚约,是我的妾室,只差未过门而已。”
“那不是我甘愿的,你也知道!”梅童咬牙说:“我当面拒绝过你,谁知你去向太子讨好,太子当庭做这门亲,我爹下不了台,只得接受,说来,都是被逼的!”
忽然她起一阵凄厉冷笑。“想必你也已经得到消息,太子被拱下台,死在玄武门了,你偌大的靠山就此倒了,眼下你该打算的不是婚事,而是往后自己怎么办?”
后头这几何话直扎进厉恭心里,玄武门的噩耗传来,大大使他惴惴不安,他是太子一帮,就未知李世民会如何摆布他……当下他变了脸道:“有太子没太子都一样,你都是我的人,都得嫁给我!”说罢,他拂了袖走。
“厉恭”梅童叫住他,灯下,她美丽的脸微微抽掐。“如果你放过魏可孤,我……我甘愿嫁给你。”一句话,她说得摧心折肺。
帐口那硕长的男人,阴沉地看了她许久。
“你会嫁给我的,”他慢慢开了腔,“可是,我不会放过那魏可孤!”
帐帘“啪”地摔回来,梅童张口想大喊厉恭,然而整个人发寒,再也叫不出声。可孤受伤垂危,而厉恭是存心要他死!
梅童身子一例,在毡上呜呜哭起来。想到可孤浑身是血,这会子不知被丢在什么地方,受什么苦,却无人救治他,她就像身上钻了比他更多的箭,一支一支直痛入心肝。
“可孤,可孤……”她满声是泪,连自己都听出了那股无望。
☆☆☆
“姑娘,姑娘。”
起初,她以为在作梦,帐里黑幽幽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她也不知何时哭昏过去的,身边窑窑窒窒的,果真有个人。
“是谁?”梅童惊问。
“嘘,别出声,”是女子紧张的声音,“我割了你的绳索,带你出去,你得想法子救魏校尉,他……快不行了。”
梅童炼然而起,“他人呢”
“嘘”一声制止她,一把小刀匆促移动。“我都安排好了,让你带了校尉走……”片刻后,绳索自梅童身上纷纷断落,她爬着起来,手脚缚久了,都不听使唤。
帐后一个洞,那影子拖地出去。外头星斗满天,大营寂静,她模索着幽黑随那影子走,绕到一处缺口,才要钻出去,突然有人喝住她们。
“谁?”
无论如何要逃,梅童闪过这样的念头,就要出手,琳带头的影子应了声:“是我,红凤儿……”
空气松弛下来。另一个声音低道:“在峡谷那儿,快走、快走!”仿佛还不止一、两人。
出大营,红凤儿拉着梅童跑,一边告诉她,“那些是魏校尉的部下,深知他的为人,坚信他是被冤枉的,一下午都在想办法……”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可孤?”
“我是个舞姬,魏校尉对我好过,我不忍见他死。”
借点星光,梅童打量她几眼,还是个挺标致的姑娘呢,魏校尉对她好过,是吗?梅童的腮帮子鼓了点起来,像合著醋水在里面。
忽闻马的喷气声,前方的人影子叠着马影子,昂藏的形态,她一看就认出是他的人它的为那匹红膘马,乱箭中奇迹似的只受了些微外伤。她拔腿奔过去,可孤被系在马背上,断箭还在身上,人没一点知觉。她抱住他冰冷含血的身躯,泪如珠落。
还未失去他,已尝到失去他的断肠滋味。什么时候爱得他这么深,他竟比她自己还重要,还不能舍!
“姑娘,救他……”
翻上马时,那红凤儿揪着梅童的袖子,切切道。梅童往蛮荒的四下裹一望,人先冷了半身,这四面大漠,她带了个奄奄伤者,既跑不远,又躲不了,不多时候便会被厉恭擒获。她能上哪儿?哪儿才是救他的地方?
有一处……梅童的脑子亮了,心,却沉了,她把银牙咬了又咬:她没别的法子,为了他,为了他……她开口间:“告诉我,伊吾在哪个方向?”
红凤儿似乎愕了一下,然后遥遥一揩,墨色里,远处有光闪烁。“姑娘要往伊吾去?那是敌阵……”
回过头,梅童盯住了她看。“你正是从敌阵来的吧?”
红凤儿倒退一步,梅童却俯身去把她拉上马。
“走,带我去伊吾,伊吾有个人能救他!
“谁?”
“曲曲公主。”
两点马影,像夜里不发光的流星,扑向伊吾。
☆☆☆
鲍主奔出宫廷时,场面已乱成一片石砌大庭上几十名卫士,有的亮刀,有的举火把,包围着两匹马,一匹驮了个伤者,另一匹上头跨着的……果真是窦梅童!
且压下嫦疑,先和这不速之客周旋,曲曲“哎哟”一声便娇笑起来,“窦姊姊,你好高的兴致,赶这三更半夜来咱们伊吾作客,你是存心扰人浦梦,还是给大伙一个惊喜?”
“曲曲公主,我没有心情和你说笑解闷儿,”梅童着急的声音,从刀枪阵中高高传过来。座下的马在慌张蹬躇,她极力的控缰,人也和那马同样的惶惶不安。“魏可孤中了厉恭的陷阱,受了重伤,你说一句救他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