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望著花园长威严的表情,感到诧异,如果不怀疑对方,那就要怀疑自己了——是他找错地方了吗?而范园长已摆出送客的姿势,正值尴尬的时刻上,忽有一条小影子从红白相间的教室直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李隆基低头看。“这不是小苹吗?”他笑说,模模小女孩的头。小苹的出现给了李隆基有力的证据,他对范园长道:“小苹是当天女圭女圭车上其中一个孩于,我认得她——范园长为什么要否认这件事?”
??范园长对败露事迹的小女孩说:“小苹,回教室去。”然后她愤慨地质问李隆基,“你是什么人?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我就是那天撞上女圭女圭车的人——因为女圭女圭车在我前面紧急煞车的缘故……”他不能不把事由稍作说明。“发生这事故,我感到很遗憾,今天特地来道歉。”
??老太太“哦”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以为你又是那些没事
??找麻烦的督察、记者、好奇的、看热闹的、心怀鬼胎的竞争对手。”
??她差不多把天下的人种全囊括进去了。她眯眼看著李隆基手上的花束。
??“这是要送我的吗?”她问,伸出鹰爪般的手。
??下,不是要送你的!李隆基心里大叫,使劲抓著他的花不放,然而老太太的力气太过惊人,两人拉锯了片刻,李隆基不敌,眼睁睁看她把花夺了去。
??她一边嗅著花香一边说:“行啦,年轻人,我接受你的道歉,谢谢你的花。你可以走了。”
??她转身欲去,李隆基从颓丧中恢复过来,忙道:“我想当面向那位女老师道个歉,可以吗?”
??老太太打量他一眼,或许看在花的面子上,给他通融。“去吧,她和小朋友在游戏埸上。”
??李隆基充满渴望地望著拿在老太太手上的香水百合,然而她已经踅进办公室去了。
??他只得抖擞起精神,相信凭他独到的个人魅力,即使没有鲜花帮衬,也能收服女人——任何女人——的心。他是有这样自信的。
??有实力的男人都不免自负,李隆基自然不在话下,下是每一个名门子弟都像他这样的优秀有才干,而优秀有才干的名门子弟,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够生得相貌出众,风度翩翩的。
??教室后方一座长方型的游戏丛林,有各式游乐设施,数不清的一大群孩子在场上奔跑笑闹,教人眼花撩乱,然而李隆基仍旧一眼看见了她。
??她立在场子中央,穿件白上装,系著长裙,裙上洒有淡绿色的花萼,人像那花萼一般的清雅。一头云发,侧面的眉目口鼻,仍然是那么娟丽,那么扣人心弦。
??李隆基看得心头阵阵跳动,呼吸都带点微喘——他仿佛到现在才赫然了解什么叫“心动”的感觉。难道过去都是白活了吗?难道从前对女人有过的感觉,都是不够真、不够深,不足以撼动他的心?
??他站在那儿著迷地望著她有半晌,终於她感觉有异,徐徐掉过脸来,那场面就像一幕慢镜头,还配有动人音乐的那一种。李隆基屏息等著——等她与他四目交接,天雷勾动地火的那一霎,爱的火、情的焰,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她与他四目交接了,她定了定,在阳光下眯著眼又看,然而半天没有反应,也没有表情——什么爱的火、情的焰,一概没有发生。
??这可奇了,这女人居然对他无动於衷!她的脸孔没有绽出光芒,她的双眸没有变得痴迷,她没有一头朝他撞来,然后双膝一软,拜倒在他脚下,从此心甘情愿做他感情上的奴隶……
??李隆基不信邪,向她走过去——啊炳,她脸上渐渐有变化了,那双漂亮的、梦幻的大眼睛蓦然瞠大,红润的小嘴也张开来,接著,她的眉心开始扭曲、变形,她的脸出现一种特殊的表情——那表情与看到一堆垃圾类似。
??整个场面全然不是照李隆基所设想的那样发展。从来没有女人,从来没有,看到他会是那副表情。他忍不住低头瞧一下自己,他还是一样,四肢健全,风流倜傥,尤其今天穿的是纪梵希西装,一身的蓝调,说有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然而李隆基有所不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见解,像这会儿站在那儿的幼稚园女老师,把李隆基一身的设计名师服装、进口草履虫领带、义大利名牌皮鞋一一看在眼裏,当下即断定此人是个公子,而公子一向是她最不欣赏的人类,毫无尊敬的价值。
??不知道这人今天闯来做什么?滨海公路出车祸那天她就对他印象不佳,西装革履又开高级咆车,闯了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现下她根本懒得搭理他,转身绕过一座溜滑梯要走。不出几步,却撞上那一身纪梵希,原来这家伙仗著他腿长,一跨跨过溜滑梯,把她拦截下来。
??四周的孩子在喧哗,他在阳光下低头看她,说:“你的下巴……”
??她倔强地把下巴一抬。“我的下巴怎么样?”
??“有点瘀青。”
??她听了就有气。“托你的福——要不是你的话,我的下巴也不会肿这一块!”
??他是有点心疼,不过他笑道:“又要怪我撞你了?”
??“不是你撞的是谁撞的?”
??他把头歪下来,横著脸瞅她,似笑非笑的。“你好凶呀,老师。”
??她狠狠瞪他一眼,移步要走,他却又闪身把她挡住。“我听说女人越爱一个人,就会对他越凶。”他存心逗她。
??她可经下起这样玩笑,脚一抬,便朝他的义大利皮鞋重重踹下去,趁他惨叫之际,她扭身就走,然而一转眼,整个人又被拉了回去。
??他把她捉拿在胸前,她的身子与他相贴,他的脸逼临她,光下形成一面暗影,热熟的鼻息拂上她的面颊,她不由自主地心跳起来,胸腔内突然间骚动奔腾像这座游戏场。
??他压著很低很低的嗓音对她说:“我真的相信越爱就越凶这句话。”
??他的嘴压迫而下,吻住了她。她惊著了,也呆著了,咿唔出声,然而此外不能有所反应。她下曾被吻过,下曾接触过男人的嘴,不知道唇与唇的厮磨是这种感觉——柔软的、湿潮的、灼热的,令人神魂颠倒;他吸吮著她,使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甚至不能站立,她像个布女圭女圭挂在他身上,失去自己的力气。
??四周一片安静,静得出奇,绿绣眼在羊蹄甲上啁啾。他的嘴终於移开了,两人都略
??有中暑的现象——面孔发烫,呼吸喘急,四肢无力。
??她仍在他怀裏,杲呆地望著他,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微弱地对她一笑,她颤了颤,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左右张望——整个游戏场上的小朋友全都定在那儿,眼睛张得大大的看著他们,像看马戏团的一个男小丑和一个女小丑。现在他们全神贯注,想知道两个小丑接下来表演什么节目。
??她的脸孔涨得通红,这辈子没有这么羞愤过,她把拥著她的男人用力一推,他猝下及防,倒栽在溜滑梯板上。小朋友捧月复大笑。她旋身欲去,他躺在那儿出声喊道:“等等!”他说,“如果你不希望我再回来找你,你得把我那件外套还给我。”
??她捧著双颊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