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出,青狼宛如被当头一轰,他僵住苞块石头一样。她不是真真,她已经不再是真真……他的脑子里在空谷回音,一阵阵响着。
他猝然把高腾云一放,歪歪斜斜冲出屋子,在幽暗的草坪猛站住了。一架飞机──这怪物,几天来他已经看熟了──闪着光点从夜空画过去,然而夜空底下,仍有无数光点,那是城市在发光,即便深夜,这座城市依然闪烁生光,能够照亮黑暗。
这与他所熟悉的山林、与他来的那个百年前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而真真,因他而死,爱他而死的真真,来到这个时世……也不再一样了。
风来时,觉得凉凉的,这才发觉他留了二行泪在脸上。他可以哭,可以心碎,但是绝不愿意真真再做一个心碎哭泣的女人,二百年前的悲伤与不幸,他愿意一肩扛了,他要她在这个身世里,有全新的命运……像高腾云说的那样。
不知何时,高腾云无声的来到青狼身后,看不见他的泪,然而风拂他的长发,他孤挺在那儿,悲凉而决绝,依然是英雄的姿态。
他懂他的心,他了解的。这一刻,高腾云觉得他与青狼有着相通的灵犀,他们承受同样的痛苦,得到同样的喜悦,因为,这是相同的一条灵魂呀,迸发出来的是一般深、一般浓的情和爱!“我爱她,”他缓缓出声道,“从一开始就是,见她的第-眼,就想保护她、照顾她、为她做一切事情,”他向前走一步,像是对青狼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心,用最大的力量,爱她,给她幸福,让她一生快乐,有我在,这辈子她不会再流一滴伤心的眼泪!”
青狼慢慢回过身,双眸幽深,注视他许久,然后问:“这些话,你对她说了没有?”
斑腾云略有踌躇。“还没有……”
“那你该对她说,把这些话统统告诉她,不是在这冲着我说!”青狼骂。
“我会。”这一答,则万分肯定了。
一整夜,青狼没有睡,盘腿坐在窗前,他的脸容映在结了薄露的窗上,冷肃,但是平静。
望过去,床上高腾云睡着,眉目深刻,彷佛梦中仍然有着惦念……惦念的是青狼给他的托付,他们都深爱的那个女人。
正直和深情都在那张惦念的面孔上。青狼信任高腾云。他晓得时候一到,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只求、只盼,那个时候不要来得太快。
第八章
那份传真来得很简短,只有四个字:停,否则死。
乍看,闵敏还有点不解,不过她很快懂了。昨天便有同事私下警告她:“小心点,闵敏,这条新闻不是?惹得起的。”
这反而激起她的倔脾气,也为著有主管全力的支持,她更要做到底。二天来,她与许多的单位联络过,查访过许多的对象;公家的、私人的,合法的、非法的……知道的越多,越让她惊心──也越让她不能罢手。
有威胁、没有威胁都一样。
不过,传真上那句狠话,到底造成一些心理影响,闵敏出报社时,整个脑子还绕着它打转,没注意到高腾云已来到身边。
约好他值完班过来接她,青狼在宿舍等着,再忙,三人一起吃个消夜的时间总有。
她是从后门出来的,巷弄极僻静,一盏半怀了的路灯,落下来的是灰青色的光,让人视线更昏暗。他一来,便伸出一条手臂把她肩头套住,她才要微笑,一般强烈、令人不悦的男性气味冲入鼻腔。那笑意即刻僵了。
这人不是高腾云!她要挣扎来不及,那条胳臂整个钳紧她的颈子,有个冷硬的东西重重往她腰部一抵。
“知道道是什么东西吗?”那人低问。
“我希望是把玩具枪。”虽然她冻得像冰库里的一条鱼,她依旧这么回答。
嘿嘿笑着,一张黏腻的嘴,像刚啃过骨头,凑到颊边摩挲她。“你很可爱,可是,不怎么聪明。”
“谁说的!”她还顶嘴。
那冷硬的东西狠狠顶闵敏一记,痛得她叫出来,那男人对着她的耳朵说:“放聪明一点,小泵娘,不该问、不该挖、不该知道的事情,千万不要碰,否则你会──”
“放开她!”一个更冷更硬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闵敏马上喊:“高,他有枪──”。
可是那把刻百步蛇纹的利刃,越发悍强,抵住歹徒的背心不放。“我保证这刀只要一推,就会穿过心脏,”高腾云那声调,任谁听了都会寒栗,他厉叱:“马上放开她!”
歹徒的胳臂才迟疑那一下,闵敏迅速挣月兑他,正要闪开,他却横出一脚,把她绊倒。
“闵敏──”就这一分神,那歹徒猛转身,向高腾云扬起了枪。
“不──”闵敏伸手奋力去拖歹徒的脚,他一个颠踬,枪坠了地,高腾云扑地去抢枪,举枪时,那歹徒已向暗里逃逸了。
闵敏爬进高腾云怀里,鱼解了冻,拚命在发抖。他上下抚模她检查着,急急询问:“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怎样?”
“没……没有,”她极力控制打格的牙关。“那……那人只是要恐吓我,不许我挖新闻……”那份传真也是。
斑腾云振起身子。“我们去报警!”
“不,不要!”她把他拉住。“事情一张扬,我就很难做新闻了。”
“闵敏,”高侀野s。“不要为了独家,就不顾性命!”
“不是的,不是为了独家,是为了真相!”
“真相没有比你的性命来得重要,”他揪住她的双臂,重重说:“闵敏,我要你放弃这条新闻!”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脸上犹留着方才受惊之后的苍白,但是倔气也在那里,“你不懂吗,高?威胁利诱,本就是记者工作第一道的难关,如果我越不过,那么我也别吃这行饭了!”
这一听,他把她揪得更紧。“听好,去报警,否则,让我二十四小时跟着你。”
至少,他让她脸上恢复了血色,从苍白变成高傲的潮红,她一字一句说:“如果我需要保镳,我就到警察局去,如果我需要保母,我就回家去。我也不必做记者了!”
忧虑心急,使高腾云发怒,他用力摇撼她,“你就不能当个听话的女人,当个安分的女人吗?”
“如果,”闵敏把那娇巧,却不服输的下巴抬起来。“我要当个听话、安分的女人,我索性倒退二百年去过日子!”
这是当头棒喝,高腾云蓦然想到命薄的真真,几乎要失声大喊──不,他不要闵敏回到那孤弱,不能自主的女性命运里去!回过神,闵敏巳挣开他,沿着报社的高墙跑走了。他的不认同,不了解,最令她伤心气馁,她把他狂急的呼唤甩在后头,奔回她住的大厦,把自己牢牢锁在门后。
后来一看,真的只是把玩具枪,然而也够恫吓的了。一整晚,跟着一整天,高腾云一颗心没法子安稳,恨不能丢下工作去盯住闵敏,跟住闵敏。
但是她人在哪里?他至少打了三百通电话,却找不到她。或者是她蓄意躲着他?高腾云在研究室里,挫折地放下话筒,一双浓眉满布着躁郁阴霾的云层。
没有人敢接近他,在这种气候下。
不怕犯忌的,那也有。故而午后的研究室,有个声音穿过浓浓的低气压和药水味,隐微地传来:“高医师……”
丙然,引来那穿白袍的人影,头也不回的一阵雷吼,“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