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日本名古屋
倾盆大雨中,穿着私立高校制服的浅丘琉璃子背着书包,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水果礼盒,满脸不安地望着前方矗立的建筑物。
那是栋非常破旧的公寓,而她日夜思念的人就住在里面。
虽然有撑伞,但滂沱大雨还是打湿了她的及肩长发、她的裙襬、鞋子,甚至连袜子也湿了,可是琉璃子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此刻的狼狈,她细致娟秀的小脸布满忧愁与自责——都是她的错!都是她害骏介失去了一个幸福的家庭!都是她害的!
他们浅丘家是名古屋有名的大地主,骏介的父亲则是她爸爸的贴身保镳,在一次的意外中,以肉身为她的父亲挡下子弹,因而牺牲了性命。
骏介失去父亲后,变得沉默寡言,而他的母亲则是无法接受挚爱丈夫猝然离世的事实,精神几乎崩溃……看着骏介他们家一夕之间遭逢剧变,但她却没有办法为他们做些什么,她真的好痛恨自己的无能。
黑川伯父因伤重不治去世后,她家族里的长辈——也就是真正掌权的大伯,却以保镳原本就应该替雇主挡子弹为由,不但对黑川伯父的丧事不闻不问,甚至只给他的家人很微薄的慰问金,就叫他们赶快搬出浅丘家的大宅,非常无情。
为了这件事,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温驯乖巧的琉璃子多次与大伯和大伯母发生严重的口角冲突,只因她想替黑川伯伯争取包多的慰问金,毕竟他担任她父亲的贴身保镳已经好多年了,一直尽忠职守,这次要不是他机警地推开爸爸,挡下那一枪,黑川伯父也不会丢下妻小,撒手人寰。
于情于理,浅丘家族都应该感谢黑川的英勇,并给予他的遗族合理的慰问金,但懦弱的父亲却以自己惊吓过度为理由,对保镳的后事不闻不问,连去上个香都不肯。
于是,真正掌权的大伯便毫不留情地把黑川的遗族——妻子黑川瑞子和儿子黑川骏介给赶了出去,还骂他们死不要脸,荣作都死了,他们母子俩还敢赖在浅丘家吃白饭。
琉璃子无法认同大伯傲慢无理的行径,这几天,她说破了嘴,苦苦哀求,就是希望大伯能良心发现,但大伯却对她不理不睬,依旧我行我素。
唉,她真痛恨自己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什么都不能做,也没办法为骏介他们多争取些什么。
骏介现在一定很恨她吧?琉璃子黛眉深锁,强烈的愧疚感席卷全身,倘若不是要保护她的父亲,黑川伯父也不会英年早逝,可事情发生后,浅丘家族是怎么回报他们的?
骏介会恨浅丘家、会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她还是不想放弃,她想要让他们看到她的诚意,于是私下到处打听,终于得知黑川瑞子带着骏介搬到这栋公寓。
其实,她两天前就来过一次了,那时骏介不在家,黑川瑞子一看到她,就发狂似地扑了过来,奋力殴打琉璃子,哭吼着都是她的家人害她家破人亡,然后把她推到大门外,叫她滚。
尽避黑川瑞子不想看到她,但琉璃子还是再一次鼓起勇气前来了,她喃喃说道:“我不会打扰伯母的,只是想确定他们过得好不好……”
当然,如果伯母愿意让她为黑川伯父上香的话,她一定会很虔诚地代替父亲上香。
鲍寓的一楼大门早就坏了,琉璃子收起伞,因为紧张,根本无心整理自己被雨淋湿的头发,便匆匆走上二楼。
老旧公寓的隔音很差,她才站到骏介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诵经的声音,琉璃子知道那是黑川伯母在为丈夫诵经,希望他能无牵无挂地前往极乐世界……
琉璃子的眼眶发红,泪水在眼里打转,想想,还是算了,不要打扰伯母好了,她静静地把水果礼盒放在门边,打算转身离去。
就在她要离开时,隔壁的邻居刚好推门出来,一看到可疑的陌生人,就拔高音量问道:“喂!妳是谁啊?制服都湿掉了,为什么站在这里不回家?”
琉璃子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屋内的诵经声突然中止,一脸憔悴的黑川瑞子打开门,看到琉璃子,双眼顿时喷出熊熊怒火,抡起拳头朝她身上就是一阵乱打,声嘶力竭地哭吼着:“又是妳!妳还来做什么?妳怎么还有脸来这里?你们全家都是杀人凶手,如果不是你们,我的荣作不会死,还我丈夫来,把丈夫还给我——”
面对她狂乱的攻击,琉璃子不躲也不闪,站在原地泪流满面的猛致歉。“对不起,伯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浅丘家永远对不起你们……”
黑川瑞子双眼布满血丝,更愤怒地吼道:“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丈夫一辈子为浅丘家出生入死,尽忠职守,上次有混混袭击妳爸时,还是荣作以一敌众,为妳爸挡下所有的拳头,甚至还挨了一刀,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妳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心痛吗?这次……竟然连命都没了!妳要我们母子俩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想起猝然离世的丈夫,黑川瑞子悲痛欲绝地恸哭。“但你们浅丘家是怎么回报他的?把我跟骏介当垃圾一样,连夜赶走!连荣作的告别式都没来上香,这还有天理吗?你们根本就是一群没心没肺的混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绝对不会——”
怒气腾腾的黑川瑞子已经气到失去理智,她扬起手,狠狠打了琉璃子一巴掌。
啪!
琉璃子被打到眼冒金星,白女敕的脸颊上出现明显的掌印,但黑川瑞子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她举起手,想再继续掌掴琉璃子——
“妈,够了,不要这样!”一道低沈的嗓音阻止了她。
琉璃子回头,一张冷峻的脸映入眼帘。
骏介!
真的是骏介……
终于见到他了,酸楚的泪雾再度弥漫琉璃子的眼眶,事情发生后,他们将近一个月不见,骏介好像变了——虽然身材依旧挺拔,五官一样立体到像刀刻出来的,但历经了严重家变的他,浓眉间似乎多了一股冷峭气势,炯炯锐眸也射出寒冽厉光,令人望而生畏。
他走上前,抓住母亲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妈,妳太激动了,先进屋里去吧。”
黑川瑞子充耳不闻,依旧挥舞着双手,想继续殴打琉璃子。“放开我,今天我一定要打死浅丘家的人!骏介,是他们杀了你爸,是他们杀的!这女人是杀人凶手,她的双手沾满了你爸的鲜血啊!”
沾满了鲜血……
琉璃子闻言,身躯狠狠一震,她知道自己永远对不起黑川伯母和骏介,浅丘家永远愧对黑川家……
“我知道,妈,让我处理。”
不理会站在一旁想要继续看好戏的邻居,黑川骏介硬是把母亲拉进屋内,关上大门,扶着母亲进入狭小的卧室让她躺在榻榻米上,轻声说道:“妈,妳昨晚又没睡了吧?妳看起来好累。来,先喝杯温水,乖乖吃药,等下好好休息,晚上我要打工,会很晚回来,不用等我了,妳先睡吧。”
自从父亲离世后,母亲就日夜恸哭,不吃不喝,情绪极为激动暴躁,骏介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便强拉着母亲就医,医生证实母亲因无法接受突来的变故而得了严重的躁郁症,必须服药才能加以控制病情。
在儿子的诱哄下,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入睡的黑川瑞子这才卸下心防,深沈的疲惫感也随之袭来,她黯然地躺着,泪水又滑落。“骏介,你爸真的走了,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她与丈夫一直都非常恩爱,她根本无法接受荣作已经离世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