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杰修迟疑了两秒才回答她。“我住的地方。”
事实上,他原本想回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羽浵点头,双手不安地互绞着,小脸闪过疑惑、焦虑、茫然、脆弱等等复杂的情绪。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有一些事我想先告诉你,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今天晚上我为何要打电话给你……我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充满着疑惑,我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疑惑中。”
凄惨地苦笑着,她低声道:“三年前,我在异国发生车祸,昏昏沉沉了数个月,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丧失了记忆。医生为我做过很详细的全身检查,可是他们还是无法解释为何我身体的伤势痊愈了,记忆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原本住在什么地方?”
碑杰修无语地望着她,再度感受到尖锐的利刃狠狠划破心肺的痛。
他好痛恨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好好地保护最心爱的女孩。倘若那天早上他警觉一点,早点醒过来,就可以阻止织宁去搭飞机,他们两人不会历经三年的痛苦煎熬,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羽浵有点不安地拢拢发丝。“其实我很拚命地回想,每天都渴望能多回想起一点以前的事,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但我的家人叫我不要急,我妹妹羽珊还告诉我,我最心爱的男朋友书浩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事情,也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人。”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反反复覆地问自己,我真的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人吗?若真是如此,那为何心头老是觉得忐忑不安呢?”
她水眸迷蒙,幽幽地道:“有时候,我的脑子会毫无预警地跳出一些奇怪的画面,画面里,我好像跟一个男人非常非常的亲密,还跟他分享了很多快乐的事,但,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男朋友书浩。我真的不明白,那些画面究竟代表什么意义?”
“然后,我回到台北来,遇见了你……”她望了他一眼,芙白的小脸漾起红晕,潮红一路蔓延到她的粉颈。“我承认,自己受到你很大很大的……嗯……影响,你的存在总是可以让我……不知所措。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说难听点,我很差劲。今晚我不该背着男朋友跟你见面的,但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跟你口中的蓝织宁,有任何关系吗?”
蹦起勇气,她勇敢地迎视他的视线。“我想知道,你是否跟我的过去有紧密的关系?”
她的胸膛因为紧张而急违起伏,双颊红扑扑的,秋水盈盈的美眸波光闪烁。
碑杰修胸口一热,孤寂的灵魂在瞬间被热情地唤醒,全身的细胞都在鼓噪欢呼。她回来了,回来了!
这是他最心爱的织宁,是他的另一半心脏,而今总算安稳地回到他的胸膛了。
天知道她粉脸晕红的模样有多清艳诱人,他必须狠狠地克制住自己,才能命令自己不准扑上去狂吻她,狂吻那教他苦苦思念的红唇。他不想吓坏她。
他知道还有很多问题横亘在两人之间,例如那个该杀千刀的严书浩!不过,只要织宁可以回到他的身边,可以让他的心脏获得重生,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温热身躯,可以每天守着她,握住她的小手,凝睇她纯洁的笑靥,他就别无所求了。
天下之大,只有她的怀抱才是他灵魂的温暖栖息处。
盎贵宛如浮云,名利转眼成空,他只要她,只要她。
他的黑眸跳跃着暖暖光辉,直直注视着她,沉稳有力地道:“真巧,你跟我心中都有很多问题,如果你信任我,就先跟我进屋去,泡壶茶,慢慢聊好吗?”
去他家?羽浵望着草坪上蓝瓦白墙的独栋别墅,又望着巩杰修。他的眼神坚定,漆黑若子夜的双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澄澈清亮的视线让她逸出恬静的笑容。她知道,她可以信任他,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
“好。”
她伸出自己的手,让他暖暖地握住,指尖碰触的瞬间,又热又麻的电流也窜过两人的肌肤,他们同时感受到,体内有某种东西又复苏了,血液也更加沸腾。
碑杰修牢牢握住她的手下车,推开可爱的白色小栅栏,以磁卡刷开大门的锁。轻轻推开门扉之际,他在心底喊道:欢迎回家,织宁!
这心爱的女人曾经偷走他的心,让他度过一千多个痛苦的黑夜,让他暴躁易怒、焦虑难安,让他过得比行尸走肉还要悲惨,但……感谢上天,她回来了。
羽浵跟着他踏入屋内,第一秒,她就知道她喜欢这个房子所散发出来的熟悉气味。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高雅,有造型简洁大方的家具,很多很多的窗户,四处还摆放着绿意盎然的盆栽,窗台则有一株檀香石斛兰,凑近点便能嗅到宜人清香。
除了盆栽,屋子里有很多角落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丽相框,里面都是巩杰修跟织宁从大学开始的合照。有她大学毕业那一天戴着学士帽,害羞腼觍的相片;也有两人快乐出游的照片;还有一张是杰修去当兵时,两人在月台上紧紧拥抱,被同行的友人拍下来的纪念照。
他们相恋七年,拍了无数的照片。坦白说,织宁刚失踪的那一年,巩杰修在濒临疯狂之余,差点毁了屋内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留下的衣物,和这些合照,但……他下不了手。尽避厌恶自己的软弱,他还是舍不得亲手撕毁这些照片。
到最后,他选择了逃避。织宁失踪后,他没有再回到这个家,在距离公司比较近的地方另外买了房子。
但,这个别墅他却一直舍不得卖掉,他请佣人固定过来清理,照顾屋内的植物,并固定在冰箱里存放新鲜的食物。
三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回来这个屋子。
踏入屋内的第一秒就让他感慨万千,他终于回到最心爱的小屋了,而且,还是带着挚爱的女人一起回来。只是,这一段路程好崎岖,走得好远、好漫长。
羽浵走向窗台,默默地望着石斛兰,也望着窗台上的一些相框,巩杰修则踱向开放式厨房。
“我帮你弄点饮料。”
他不问她想喝什么,他知道她最喜欢热女乃茶,一年四季,不论早晚,都只喝热女乃茶。厨房的橱柜里有着一套又一套的骨瓷茶具,那是她专属的。
冲好女乃茶后,他将茶具放在托盘上,捧到客厅,却看到织宁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双眸紧闭,脸上挂着一行清泪。
碑杰修连忙放下托盘,焦急地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羽浵睁开眼帘,更大的泪珠也跟着跌出眼眶,嗓音颤抖着。“我知道……我以前住在这里。”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非常笃定的肯定句。
亲眼看到自己跟巩杰修历年来的合照,这么熟悉的感觉、这么熟悉的气味、这么熟悉的“家”,刺激着她大脑最神秘的地带,开启了原本紧紧封闭的记忆之门。过往的画面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再加上在梅梅的婚礼上涌入脑海的诸多画面,飘忽如棉絮的记忆慢慢地连结了起来,终于连成一条直线,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泪水串串坠落。“窗帘的颜色是我亲自挑选的,原本你喜欢另一款湖水绿的颜色,却因我而改成这款湛蓝色的窗帘,只因我说过‘我们是住在蓝瓦白墙的希腊式小屋,当然要搭配蓝色窗帘啊!’。还有,这些盆栽大部分都是我们一起去花市挑的,我喜欢兰花,所以你买了大量的嘉德丽亚兰、石斛兰、文心兰等等品种回家。”